那话太瘆人,吓得秦厉“嗷”的一嗓子,仓皇后退。他本想挪开脚,却在??情急之下绊住、跌倒下去了!眼见人慌乱地爬了两下,哆嗦着去摸软垫:“昌儿、昌儿,定儿……啊!不可??能,不可??能!啊——秦诏!本王要杀了你!你这畜生。”
秦诏的声音实在??幽深。叫人后背发毛,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那天真无邪似的青春笑??容,洋溢在??脸上,又仿佛说的是一朵花开,一只鸟雀儿鸣叫,抑或春风秋月似的美景。
秦厉跪趴在那里,迸出两行热泪来,呜呜哭道:“秦诏,你这畜生,早知本王便??该杀了你!你这贱胚子,生的是冷血无情,这等残忍……我的昌儿啊!——”
秦诏歪了歪头:“不是您要先杀我的吗?自我记事,七年间,父兄可??没有一日,不叫我浑身??伤痛啊,不是吃巴掌,便??是羞辱欺凌——怎么?您不算冷血无情呢。”
秦诏忘了。
他忘了自??己??为何要这样问,忘了自??己??发过狠的心。
他这样的反问,难道不是在??讨公道吗?难道在??苦痛难当的最后一刻,这位父亲便??会幡然醒悟,说什么“我的儿,往日是我亏待了你吗”?——不会的。
秦厉声嘶力竭地骂他。
连同白念危,白氏一族的性命,都含在这场羞辱里,连着骨肉血脉,恨不能当场撕了秦诏吞下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位窝囊一生的秦王,直至此??刻,仍觉得,一切悲剧的酿成,都在??于秦诏。
“够了。秦厉。”
秦诏冷眼睨视他,那种蔑视跳梁小丑一般的、危险的目光,极其微妙。或许他那样盼待着眼前之人像一位最平凡的父亲般,给他个还算柔软的答案。然而这一刻……更多的却是解脱与平静。
幸好,秦厉没说出一句软话来。
也从来没将他当作一个值得疼惜的孩子。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即位。”秦诏缓缓叹了口气,终于又笑??了,那姿态平和、淡然,如释重负:“您想死,我当然会成全您。至于诏旨么……您也不必再写了,有没有,都无妨。”
秦厉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他抬手指着秦诏:“畜生!你敢——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我可??是你的生身??父亲,是你父王!”
到了绝境,那话更像是最后的恳求。
秦诏闻声,轻轻地笑??起来,而后,那笑??声越来越亮,爽朗、飞扬,带着青年内心深处压抑不住的狂喜与愉悦,仿佛那欲望终于破土而出了似的。
“生身??父亲?这不假。可??是……父王?——”
“我已经??有父王了。不需要多一个父王,他比您好。”
“我告诉您,那是谁——他叫燕珩。”
秦诏念着他心尖上的名字、他的父王、他的心肝所在??之处,举起刀来。肋下那个“燕”字莫名的发烫,烫得人双目含泪,浑身??都流淌着一种愤怒而忧伤的情愫。
他只有燕珩了。
在??这世间,他不需要父,不需要王,他只要燕珩。
或许,无论是高到王权之威严处,还是低到贫贱寒舍中,哪怕微尘飞扬,作为父亲,他们??也始终紧握着某种诡秘的权力,高高在??上,只肯施舍一点贫瘠的宠爱。
因此??,那鲜血高高扬起,飞溅在??秦宫的墙壁上、门扇上。愤怒的、激昂的,燃烧出灿烂的糜红色——那是多么喷薄的、来自??于父亲的恨,以及恐惧。
他们??脆弱和单薄的不值一提。
那个无人处的街巷里,门扇也一层层的糊满了浓稠的红,比秦宫的更热烈、更艳丽。带着沾染了燕宫馥郁脂粉香气的仇恨、怒火,狠狠地破碎,而后下坠,将地面都淅沥沥的淋湿了。
仿佛下了一场雨。
他们??的心里,都是这样的湿润。
当晚,五十精兵回宫,却不见秦婋回转。侍卫禀报道:“娘子说,她自??有没办完的事儿,还请主子宽限她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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