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便是这个时候,姑娘出了师,蒋谦成日没口子地夸赞她,说姑娘该去京城,一定名传天下,又说多亏了蒋家,不然姑娘可不知落得个什么凄惨地步。他是为了让姑娘念他们的恩,那些话可实在不算好话,也就是姑娘性子柔,和谁都不顶嘴,而且心又善,真正觉得蒋家对她有教养之恩,一心一念要报答。
“蒋谦最爱挂在嘴上的就是嘲笑当日卖姑娘的拐子,总说拐子若是再见到姑娘,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说拐子养那些姑娘,在卖出之前,是要当半个丫头使唤的,可不耐烦照料个小瞎子,不然,若把姑娘养到如今,能卖个大价。就凭姑娘那双眼睛,好像两粒黑玛瑙,多么有光彩,却偏生不能视物,值钱就值钱在这儿——富人怪癖多,有些上青楼里专一找那些身上有缺陷的,甚而有鸨母特把手底下的姑娘眼睛熏瞎刺瞎,可那样却损了容貌,像姑娘这样,到了青楼,才真正是奇货可居。姑娘听了他的话,吓得直发抖。
“有这么残忍的事,他还当笑话讲。”柳乐头一回听说这个,也气得发抖。
“他自以为比那些人仁厚多着呢,一路货色!人为了自己得利,什么坏事想不出做不出?蒋谦没把姑娘卖到那些脏地方,不是心肠好,是因为他的心还大着哩。”
第84章 那是姑娘顶顶得意的一天
红豆冷哼一声,摸摸发鬓,喝了口茶,歇一忽儿,接着说:“后来,蒋家太太没了,他们父子两个打点家当,果真来了京城。
“在京里,蒋卓才还做乐师,蒋谦仍当帮闲。要说他的确有几分歪才,在这条道上也挣出个前程。在京城,他是如鱼得水,不上几个月便结交了一伙富贵朋友,每日鞋儿帽儿打扮得光光鲜鲜,外出赴宴。他们没像之前说的,要姑娘出名,反倒是把姑娘藏得更严实。直到这时候,我还以为多亏蒋谦精明,不然姑娘出去作艺,迟早要入虎口。
“蒋谦比我想的精得多:他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早已经瞧出姑娘是块肥羊肉,不为自己吃,却非要吊上个王侯巨族才值当。我恨我早没看透他——姑娘在他眼里,只是拿来吊荣华富贵的一块肉。”
“蒋谦他现在在哪儿?”柳乐问。
“死了。”红豆从齿间嘶出两个字,笑一笑,“后面再说。——在京城的头一年,大家相安无事。第二年刚开春的一日,蒋谦找姑娘,说他一位朋友,最善音律,口称天底下没有谁奏得好潇湘水云。蒋谦就想到了姑娘,要姑娘去让那人服气服气。
“姑娘说不去吧,蒋谦极力撺掇,没法儿,还是去了,我便陪着姑娘。到那人府上,是一座挺不小的院子,里面又气派、又清雅。主人自称姓景,是个年纪不上二十的公子,也是又气派又清雅。要说蒋谦也算生得俊秀伶俐,在那景公子跟前,简直被比到土泥里去了。
“这些姑娘自然都不知道,但她也喜欢景公子。景公子和姑娘一样,各种乐器都会,他还吹箫与姑娘合奏了一曲《渔樵问答》。照我这笨耳朵听,是问得好答得也好,但景公子满口只夸赞姑娘,说自己逊色得多。他说话谦逊,又真会夸奖人,不似我说来说去只有一句好听,姑娘当然是喜欢听他说话。
“后来他再请过姑娘几次,一来二去熟了,也不叫蒋谦,直接派马车来接姑娘和我。大户人家请蒋卓才去弹琴,也常常有车子来,邻居见了都不稀奇。蒋谦又说姑娘是去切磋琴技,对姑娘有好处,蒋卓才也不反对,所以我和姑娘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地去了。
“在景公子府上,姑娘与他在花园亭子里吃吃茶、弹弹琴,我就坐在亭子外面,或者在园子里转转。
“有时,景公子也留姑娘用饭。姑娘换了新地方吃饭,按说非我在旁边伺候。可是景公子让人拿盒子把饭菜一格一格盛好摆在姑娘面前,若是鱼,必是干干净净挑出刺的,若是汤,必然热乎又不烫口,反正姑娘吃起来挺便利。看见姑娘喜欢哪样菜,下次景公子还让人端出来。虽不算什么,也就见出景公子细心了。不管吃不吃饭,姑娘在景公子府上待一二个时辰,他又使车送姑娘回家。
“往后一个月,景公子几乎天天邀请姑娘。姑娘之前是出门不便,并非愿意闷在家里,如今景公子各样都为她想得周到,不用姑娘操一点心,她如何不盼着去?有一回隔了两三日景公子不来请,姑娘虽嘴上不提,看起来便闷闷不乐。
“之后一天景公子又下了帖子,说得了一张绝妙好琴,请姑娘去试试。我给姑娘换衣裳,她摸着衣袖问我:‘这是新的么?’
“我说:‘前几天大爷不是让给你裁新衣,这便是新做成的。’
“姑娘问:‘是什么花色?’
“每日姑娘穿的衣物都是我为她选好,姑娘只要干净合身就行,颜色花样她一般不在意,从不主动问起。其实我愿意姑娘知道——姑娘自己长得好,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可是这日我给她挑的一身,穿上更美了一倍,谁敢说没我一分功劳?
“我说:‘大爷不知哪里得来的好绸缎,织得又精细,颜色又光鲜。裙子是青草绿地子,上头绣松竹梅花样,衫子是水红色,和姑娘前几天闻过得那棵月季花一个色。姑娘穿这身衣裳就像朵花儿一样。’
“姑娘把衣裳上下又都摸了一遍,不知对我说还是对她自己说:‘像朵花儿一样,那一定特别美吧。’说完她的脸就红了,自己又笑起来。
“姑娘一笑更美了一百倍,而且那种欢喜的模样我还没在她脸上见过。谁见了她当时的样子,都会想粉身碎骨算得什么,只要她能一直那么高兴。”
红豆停下,目光又变得柔和了,显出笑意,好像忆起了彼时彼刻,可她随即耷下嘴角,怅怅叹气:“唉,与其说他骗了姑娘,莫如说他骗了我。我以为姑娘终身有靠,比她自己还高兴。景公子人长得俊,谦和有礼,尊重姑娘——若姑娘眼睛好,世上真没人能配得上她——可她既有这么个缺陷,遇上景公子也算是天赐良缘。
“我替姑娘把将来的事先都已经想了:景公子似乎没个正经营生,不过他身上的纨绔气倒不重,不是那种只知吃喝嫖赌专管败家的。他的家底且又丰厚,娶了姑娘,两人在家弹琴说话,舒舒坦坦过一辈子不成问题,就只不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也和他府上当差的打听过,问景公子是不是独子,他们老爷怎么不见?答说:‘老爷和其他几位兄弟都在别处,这里只有公子。’我便以为景家老爷太太都在外地,有别的兄弟在跟前,无需景公子侍奉双亲,这对姑娘也正好。等到他们家人见面时景公子回禀父母,便能作准婚事,再无不妥。
“后来那一日,我和姑娘又在他家园子,我坐得累了,起身走走,等我再回来,看他两人都不知去了哪里。一时,有人说姑娘吃饭去了,又带我去用饭。那天是下午去的,吃完饭天都暗了,还不见姑娘出来,府上的管家过来说太晚了,姑娘乏累,主人留她住下。
“我一听就慌了,但是人家客客气气的,我也不好大吵大嚷,我就说这事情我可不敢做主,须得姑娘的父兄同意才行。对方便说已经打发人通知过蒋谦,得了他的回话,让我安心。我说那我去伺候姑娘,她拦住我说姑娘睡下了,明早再见,又给我拨了间屋子。
“我哪里睡得着,睁着眼担心了一夜。第二日上午姑娘吃过早饭,我才见着她。我还没说话,姑娘知道我生气,低头坐在那儿不吭一声,我就不忍心怪她了。景公子却是稳当当,没事儿似的,我真恨不得给他一嘴巴。
“我和姑娘回到家,家里也是照常,好像只有我一人大惊小怪。我以为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主意,倒是我,白长了双眼睛,又比姑娘白长了些岁数,就是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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