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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一百零六章 落彀 昆仑青鸟31

点香引路,带着点点金光的烟蜿蜒向远方,不多时,视线尽头就现出两个渺小的人影,瞬息之间移动到近前。   八人围坐,中间站着姜山斐、黑猫和背药箱的姚山默,亭曈守在旁边。姜山宁起身往另外一边让了让:“姜会长,请。”   圆缺一口,请君入瓮具象化。   阿白挡在姜旭之身前:“你们这么多人对我们两个,有的事还是先说清楚为好。”   贺春乐道:“主子不发话,狗倒是叫得挺欢。”   阿白看一眼黑猫和亭曈:“主子不发话,狗确实叫得挺欢。”   贺春举起手:“不好意思我是雪豹。”   “停停停,又不是吵架的。”姜山宁一瞅两边,走过去拨开阿白,端出职业真诚笑容,“姜会长,在解除共生关系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来都来了,又何必停在这里。也不怕你知道,符阵一过,起阵人和阵中人全会昏迷,我们这边就剩没有战斗力的孩子、幼鸟和厨子,你这边剩个千年狐狸,我都没防你这位阿白落井下石呢。”   阿白心里憋气,哪儿忍得下她这么一推开,抬手就要推回来:“你”   姜旭之一听“孩子”,眼睛一眯,拦住阿白:“怎么不见你说的这三位呢?人还是都放在明处比较好,双方都安心,你说对吗?”   司马昭之心,你不如直接说“我要抓那个娃”。   “姜会长,你有空还是先想想,煤球的心脏取出之后、你想怎么活?我这边有两个方案。”姜山宁笑眯眯地竖起两个手指,“第一是,我大师姐能给你做个灵石心脏,别乱用的话肯定能顶个几十年,就是价格嘛……我大师姐的规矩你懂的,要取你看重的某一样东西。第二是,毕竟这是双方的共同目的,你这边出个心脏,我大师姐可以免费帮你装。”   她看一眼阿白,恶劣地勾着嘴角:“当然,你肯定比我清楚,什么心脏对你来说更好用。”   阿白心里咯噔一声。   那还能是什么心脏?   总不能挖山水庙、地君府的,也不能现在出去现找一个只能是她了。   她握了握拳,上前一步说:“用我的。”   姜山宁讶然,没想到这狐狸怪衷心的……要知道灵兽心脏一丢,就只能灵气衰竭等死了。她笑了一声:“你都不带犹豫的啊。”   就在这时,姜旭之浑身一震,连退数步转身就跑,整个人疯疯癫癫地喊着:“不!不能!我要出去!”   这简直是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的情况,众人齐齐一愣。   阿白突然想起进结界前姜旭之说的话。   ……   阿白还在思考会长的异常、纠结要怎么做,现实就已经推着她做出了选择。   姜山宁当机立断一甩手腕,照乾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了姜旭之的腰,飞速将他拽进了阵中,只在阿白面前闪成一缕黑影。   “起阵!”   姜山宁一声令下,众人有条不紊地起阵,血符升空,金红色光芒扯出一个符文繁复的正八棱柱空间,杨磊飞速结印,除了姚山默和姜山斐,其他人全部一僵。   灵力空间光芒大涨、灵力向外荡出,五秒过后,四面八方的各色灵力被源源不断地揪扯入阵中。   阿白只觉狂风卷过,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再看过去时,灵力空间光芒太盛、符文太密,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姜山宁能动之后,迅速开启灵眼向姜旭之看过去,只见他胸口空无一物、腹部却有一团金红带黑的东西,于是连忙提醒姜山斐:“在脐下一寸!”   姜山斐手上长出无数白丝,正要朝姜旭之心口掏过去,听见她喊,匆匆转了位置,精准无误地掏进姜旭之腹部里去。   这个部位,在阿白这里是特殊的会长从来不让她靠近。她听见这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这群人在干什么,急忙想往阵里闯,却发现闯不进去。   她现在才发现,入了阵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不对,这不对。   这样的必死局,会长为什么说有后手、要她不用担心?   现在看来,他似乎完全是自寻死路。问题在于,他虽然可以重生,但每次都消耗巨大,所以很惜命,不可能自寻死路。更何况这次如果真的解除共生,他就不可能会重生了。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死不死?   可会长不会不在意除非,他不是会长!   而刚刚,他突然反常地喊“要出去”,是他感受到了危险、要逃?   可进结界时,会长又叮嘱她那样的话。   谁真谁假,孰对孰错?   她的判断不能出现一点失误,这令她万分纠结,一时间只能杵在原地干着急。   而此时,姜山斐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抓到了!”   如果那颗心脏真的被掏出来,就没救了!山水庙、地君府根本不可能再给他植入一颗心脏。   无论“他”是不是会长,这具身体都是会长,不能出事。   生死关头,阿白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当即化做一只一二十米高的大白狐往符阵撞过去,身上覆满了粉色的符文、右眼变成一颗荧光闪闪的粉水晶。   那粉水晶是几千年前所得的珍品,这一撞谁晓得撞成什么样?亭曈飞身而起,一掌拍在她额间,将她阻拦在阵外一米远处。   姜山斐已经将心脏取出来了,日翦将它紧紧地包裹着,交到姚山默手上。她微微松了口气,看了一下表,提醒姚山默:“大师姐,还有一分零六秒。”   姚山默已经将黑猫心口打开了,闻言点点头,两手结印,将心脏放入心口;双手飞速下银针入穴,封气存灵。   姜山斐趁这当口瞥眼看见阵外情形,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地君应该是靠谱的吧?务必顶住啊!   姚山默呵斥一句:“分什么心!”   姜山斐一缩脖子,连忙将心思收回,低头瞪大眼睛盯着煤球那小小的心脏,听着姚山默的指挥、控制手中白丝日翦接筋续脉。   亭曈按着狐狸往后退,阿白浑身不能动弹,后爪死死地扒着地,奈何还是一点一点往后退去。   她知道这么耽搁下去,会长估计没救了。但,如果会长没救了,那他们也别想好过!这条命是会长给的,生不能护,死必报仇。   白狐嘶吼一声,粉色符文爆发出炫目的光芒,瞬间挣脱出亭曈的控制,朝右边撞过去;那里是姜山宁所在的地方,亭曈手中灵力飞快地聚集成一柄长剑,抬手就刺向白狐的眼睛。   就在这时,粉红光芒一闪,白狐毫不犹豫地将尾巴斩断,狐尾化成一柄粉白的、带着血光的长剑朝着相反的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去!   贺春下意识惊叫:“四眼小心!”   亭曈剑随念转,头都还没回,手中剑就脱手而去,刚好挡在四眼背后,将狐尾撞向一旁,两方灵力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呯”一声;与此同时符阵金光亮了亮,灵力荡开,居然将两方灵力扯入了阵中!   四眼惊出一头冷汗,差点没跳起来,紧接着又被符阵的灵力从身体里撞过去,一时没坐稳,手上一晃,头顶血符亮光一闪。   众人猛地看过来,姚山默弹手朝他飞出一针,那针带着金光往四眼倒的方向撞去,竟将他撞正了。   “慌个屁,没出息。这边要是出了问题,你主子就等着瘫几十年去吧!”   四眼浑身一激灵,闭眼凝神控符,幸而是稳住了。   白狐断尾,已是求死之举;现在看见符阵居然好好儿的,怒从心起,彻底豁了出去,嘶吼着一爪子拍到地上,灵光大胜间,飞回来的狐尾拐了个弯儿接着朝四眼刺去   这是看准了这堆人里就四眼最弱,逮准了薅。   亭曈的长剑再一次拦截住狐尾,他手上结印,一个金红色圆形符文猛地从上往下砸在白狐身上,将她狠狠地往地上一压,狐尾瞬间泄了灵力,被长剑劈成两截。   “要不是留你有用,直接杀了你。”亭曈鄙夷地看着她,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朝她甩过去。   白狐脖子上多了一道闪光的符文枷锁,每闪一下、枷锁就往里缩一点、狐身就变小一些。   她痛苦又不甘地挣扎着、嘶吼着,眼见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白狐突然奋力抬起前爪往右眼掏去!   ……   峡谷外营地中。   山熊和手下抱着手站在千灵会的帐篷前,团团围着他们、盯着他们吃饭。   千灵会心大的就把他们当空气,剩下觉得隔应的,发火又不敢发、吃饭也没心思好好吃,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吃完饭纷纷钻回帐篷躲清净。   结果,山熊那大腿粗的胳膊一挡帐篷帘,表示得在视线范围内活动。   有人怒了:“老子又不是你们的犯人!”   山熊向他展示了一下手臂上遒劲的肌肉。   千灵会暴怒:“真是给你们脸了……”   眼见着就要压迫激起反抗,地君府的看向远处:“熊哥,您瞧那边是不是有车来了?”   “惊爪爪!”山熊回头瞪他一眼。   这地儿本来就会有旅游的来,到天罗地网就会被拦了,又不是啥大事儿。   地君府遂接着压迫千灵会,正打算上手捆呢,刚刚那小灵又接着喊:“不对啊熊哥……那不千灵会的标么?”   只见那直冲冲朝着这边来的黑色越野车上,赫然有一个亮瞎人眼的金属标穷奇。   身后岗哨立刻警戒,越野车慢悠悠停在十几米开外,司机从后备箱拽下来一个人,比了个“哈喽”的手势。   他手里拎的是个女生,头发净乱、衣着血污,嘴被胶带封上,双眼通红满含眼泪,缩着脖子发抖。   “这谁?”   地君府和千灵会齐齐一头雾水。   反是从远处闪过来一个人,山熊定睛一看:国安二局黑制服、银手套,是负责第二道关卡安检的那女人。   只见这女人盯着那个女生看了片刻,脸色大变,拿起对讲机压低声音报告:“组长副组长,我是谷雨,玲玲被千灵会的人抓到营地来了,现在在天罗地网外面!”

一百零七章 牺牲 昆仑青鸟32

血光四溅,狐狸的悲吟着咒语,粉水晶炸开一蔟白光、进而变红,全部没入白狐身体中。霎那间,白狐脖子上的枷锁崩裂,身形涨了两倍,浑身裹着灰黑色夹杂猩红的灵力,右眼漆黑一片。   两截狐尾重新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变成两柄黑红的剑,一柄刺向亭曈、一柄劈向四眼。   “你们都去陪葬!”狐狸周身倏忽冒出几个符文,带着极强的灵力狠狠地朝符阵扑过去   姚山默咬牙怒吼:“你死了都得给老子再撑十秒!”   话音刚落,那半截狐尾剑居然弹开亭曈的长剑、穿过了符阵的屏障!   “四眼儿!”   众人惊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姚山默一个闪身到四眼面前,手掌往前一抵,掌前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山川印,硬生生将半截狐尾卡在了离四眼后背一指处。   “斐师妹,我都教过你了,你自己稳住,别砸我招牌!”   指导突然跑了,姜山斐心头一慌,闻言又立马冷静下来可不能被大师姐削,否则铁定几个月下不了床。她闭着眼咬着后槽牙回想了一下“手术”操作,点了点头,睁眼继续操控日翦。   弹乐器的好处现在就显现出来了,手指灵活,动得飞快又准确,白丝泛着金光,在黑猫体内穿来引去,令人眼花缭乱。   五秒,最后五秒。   白狐前爪朝亭曈兜头拍下去,亭曈正往旁边闪身,只见白狐灵活地往另一边一扭,两步就跑到对面去了,她的另外半截狐尾紧接着飞来阻碍亭曈行动,被长剑拦截。   四秒。   白狐往符阵撞去,被亭曈拖住后腿狠狠一甩,砸开老远后打了个滚踉踉跄跄地奔过来。   三秒。   正与长剑互劈的半截狐尾突然掉头,直直朝着四眼刺过去,到山川印前却往上一飞,从四眼头顶刺下!   这次没有人能腾出手护他了。   两秒。   黑猫心口开的口子被日翦修补好,连印子都不剩一个。姜山斐欣喜地回头看姚山默:“成了!大师姐,成”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半截狐尾爆发出黑红的灵气,山水庙的山川印碎裂,姚山默被撞开几步远;两剑一从上、一从后戳穿四眼的身体,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黑红便消失了,只剩下四眼还盘腿坐在那里。   “四眼!……四眼儿?”   他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众人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轻声喊他。   一秒。   霎那间,小小的“呯”一声,四眼的身体炸开成黑色灰烬,飘入符阵中,定格了一秒。   一秒过后,血符无火自燃,符阵崩塌,黑色灰烬簌簌落地。   这瞬间,众人是茫然的。   那么个好端端的灵兽,刚刚还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是一眨眼。   紧接着,一股大力从身体中抽离,贺春等还来不及悲痛,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黑猫身上一层金红灵光流动,姜旭之腹部血洞中汩汩地流出鲜血和灵力,狂奔至近前的白狐目眦欲裂,身形一晃躲过亭曈,血盆大口一口咬向晕倒在面前的姜山砚、两爪朝两边的卡莉达、姜山宁等人拍下去,企图带走一个是一个。   这一爪不得给人拍成肉饼!姜山宁大惊,浑身无力中一咬舌头强行提起一点力气,拽着昏倒在旁边的姜山闻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爪;再看另一边,杨磊和卡莉达拖着董粟也躲开了,姜山砚则被亭曈拎在手里,似乎只是腿上有点血迹。   她松了口气,彻底没力气了,瘫在地上。   瘫下去的那一刻又好气又好笑又狐疑,可恶的卡莉达,分明能动!当初测试符阵的时候却装晕倒……瞧她精神头居然这么好,四千年的灵器这么强大的吗?   她微微晃了晃头,眼睛里晃出七八个亭曈,喃喃道:“姜旭之……”   阿白的目标是姜旭之。   亭曈随手把姜山砚一扔,变回本体,前爪狠狠地朝白狐的后腿抓过去,再次将她拖后,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鲜血四溅。   狐狸腿算是废了。   阿白凄厉地惨叫一声,头也不回,一只前爪深深抠进地里,另一只爪子奋力地伸向姜旭之。   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她的眼睛里涌出眼泪,右眼泪水混着鲜血砸落地上。   亭曈半天拖不动她,正要上术法,与他抗衡的那股力气便消失了,害他拖着狐狸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咦?”他疑惑地朝前看去,只见姜旭之腹部血洞处有一颗半透明的粉色心脏。   他低头看了看爪子里的狐狸。   心脏与双眼全失,禁术反噬,已经开始腐朽了。   可惜……可惜“移植”心脏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就这么把心脏往里放,一点用都没有。   何必呢?   瘫坐一边的卡莉达突然大叫起来:“哦我的上帝,有陌生的魔鬼进来了!”   她话音刚落,姜旭之身上灰黑色一闪,瞬间没了踪迹。   于是她又大叫起来:“魔头消失了!”   都什么破事儿……所以说做事情要及时补刀。   姜山宁从地上抬起半个头,有气无力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向亭曈伸手:“带人,出口。”   卡莉达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哦伙计们现在不能拿神物也不能开出口!”   又没打算这样做。只是说“找小雨”多了一个字,费劲儿,改了一下而已。   姜山宁没力气跟她解释,摆了摆手。   亭曈爪子上现出一个小白玉匣子,地上的黑色灰烬被尽数吸入其中,算是给四眼收尸了。他把匣子、营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收起来,将姜山宁和煤球甩到背上,爪子抓着其他一众人,往瑶池冲去。   ……   十五分钟后。   千灵会那“司机”拎着周玲玲进了帐篷,跟在后面的调查小组个个目眦欲裂,被挡在帐篷帘外恨恨地咬牙。   里面只有四个人,周副局、段处、周玲玲、“司机”,结了隔音结界,什么动静也听不着,只能干着急。   谷雨烦躁地走来走去:“玲玲瞧着精神都要崩溃了、身上到处有伤,这群该死的千灵会!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苟主任沉着脸:“是我们想简单了。我们想瓮中捉鳖,人家也不会束手就擒。玲玲刚从小黑屋放回家休养,组长家多隐蔽……”他心中着急,不小心说多了,及时住口,“谁能想到他们对玲玲下手。”   一边是孙女,一边是任务,他们组长这回肯定是进退两难了。   “怎么都在这里呢。”   众人齐齐噤声看过去,见是地君府的贺冬前辈。   段处刚刚交代了暂时保密、别让人进去,处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挡住帐篷帘:“前辈,没什么,我们开小会呢。”   贺冬脸上浮现招牌温和笑容:“不必如此紧张,我听山熊说了。”   哦对,地君府的目睹了全过程。   处暑一下子红了脸,看向谷雨。要是谷雨不嚷嚷……别人也不认识周玲玲啊。   谷雨先是冲贺春行古礼,然后伸手请他:“一点家务事,大人不必挂心。”   言下之意,您别多管闲事,快走吧。   奈何贺冬仿佛听不懂一样,脸上笑容都不减半分,往旁边一挪,身后的人竟然还给他放好了折叠凳,他竟然还坐下了:“听山熊说是千灵会来找麻烦吧,对付他们,我经验多,需要帮忙的话不用客气。”   调查小组:“……”   安静令这压抑的氛围更焦躁了,有人嘀咕了一句:“所以说不要关系户……”   调查小组内有人和周玲玲关系好、也有人只听传言说周玲玲是关系户。能到调查小组的都是拼命、拼本事爬上来的,对周玲玲的态度自然千差万别。   贺冬饶有兴致地看过去:“关系户?”   偏偏众人没一个惹得起他的。   处暑只能挺着健硕的胸脯瞪着眼睛,眼神警告那组员:“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懂吗?”   那人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突然不想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   这下彻底安静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大约十分钟后,帐篷中突然传出来“嘭”一声,紧接着是桌椅板凳一阵乱响,然后段处惊怒又悲恸的声音传出来:“周副局!”   众人神经绷紧,处暑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了进去,贺冬起身,稍稍探头往里望。   处暑猛地停在门口,后面被挡住的人忙拨开他往里看   一条手臂粗的青蛇死死纠缠住那个绑架周玲玲来的千灵会,嘴刚从他脖颈上松开。   黑色蛛网状纹路迅速从他脖颈处蔓延到全身,他瘫软着倒下,青蛇变成小指粗的一条,爬回段处手上。   这是段处的灵兽,青玉,一般很难见到。   “司机”这一倒,后面的情形便清楚了   桌椅板凳分崩离析,碎在血泊中。周副局七窍流血、心口一个大洞,表情定格在最后一刻,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又令人愤怒的事。   周玲玲瘫坐在他旁边,手里握着一柄血淋淋的长剑。   这情形很难让人不多想,众人心中一咯噔。   段处蹲下身帮周副局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掌心里,浑身颤抖片刻,抬起头站起来,眼神一厉:“谷雨,你留下来照顾玲玲,她被吓坏了。其他人……跟我去和千灵会讨个公道!”   ……   变故发生在进入池底结界的一瞬间。   整个空间剧烈地晃动起来,除了门和青鸟玉雕的其他场景全都闪烁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而这一次没有像上次一样迅速恢复正常,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几人同时反应过来:太阳精被拿走了!   卡莉达悲愤道:“哦该死的魔鬼!一定是刚刚进来的魔鬼拿走了太阳精!”   醒着的几人齐刷刷看向她。   姜山宁吃了补充灵力的药丸、又运转灵力恢复了一阵,已经有力气了,于是趴在亭曈背上往下看:“你怎么知道太阳精、阵眼的事!”   卡莉达惊恐地捂住嘴,转着眼珠子飞速思考怎么编。   姜山宁咬牙切齿。   不对啊,真言符是起作用的,她说过她不知道更多的事等等,那个时候真言符变绿了!而变红的时候,她只说了“向昆仑发誓”。   真是防不胜防,当时应该多留个心眼。   她恶狠狠地盯着卡莉达,照乾坤飞出去,锋利的剑尖只差一点就扎进了她的眼睛:“你的事出去再跟你好好儿算!赶紧开门出去。”   卡莉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哦天呐,不行。恶魔消失了,开门他也会逃出去的,以后怎么抓他?”   姜山宁被她气笑了:“所以你要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卡莉达支支吾吾:“哦这个,那个。嗯,眠风交给我的任务只有,哦,杀死恶魔。”   姜山宁:“……”   正在这时,青鸟玉雕腹中掉出来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一晃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凤凰飞过来,背上背着江青梧。

一百零八章 两隔 昆仑青鸟33

凤凰喙上叼着张小小的碎片,冲着姜山宁一阵唔。姜山宁把碎片拿过来翻看了一下,是一张黄符纸,还有朱砂的痕迹。   江棠雨终于能张嘴了,急急忙忙说:“小乖身上找的定位符!还有,刚刚闯进去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卷着小乖和太阳精不见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山宁几个心头一咯噔,什么时候放的定位符,大家居然都没发现!这里除了山水庙、地君府就是国安二局,前两者当然不可能做什么手脚,所以是国安二局?   或者,是二局里面的奸细?   唉,好一个四面窟窿八方漏风。   “你说那黑咕隆咚的东西肯定就是顺着定位符找去的,这是早有预谋啊,幸好我们留了心眼、带的是假小乖。”姜山宁哼笑一声,“碎片也沾气味儿,还怕出去抓不住你?”   江棠雨则偏头看了看亭曈四个爪子拎的一溜人:“我帮忙背几个吧?”   卡莉达正在亭曈爪下惶惶然呢,闻言手舞足蹈:“哦善良的卡莉达愿意第一个帮助地君大人减轻负担!”   亭曈嗤之以鼻,把前爪拎的卡莉达、姚山默、杨磊和董粟扔了过去。   突然间平地起风,姜山宁心中预感不妙,把定位符碎片塞进小包包里,抬起右手,手上金色誓印闪烁:“卡莉达,开门!”   昏暗的视野突然明亮起来,一座烈火熊熊的山出现在门前,那烈焰似乎能扑到人脸上。卡莉达在凤凰背上连退几步,面色惨白,手背上的誓印由金转红。   誓约生效了。   风越来越大,姜山宁来不及细想她为什么怕这座“火焰山”,厉声喊:“开门!”   山上火焰扭在一起、扭成一条蛇,冲卡莉达张开大嘴,无声嘶吼。   卡莉达跌坐在鸟背上,固执地摇头。   “你真不开?”亭曈爪下浮现一张小小的花笺,一行金字浮现在上面。   卡莉达刚刚看清写的是“宋听闲灵器八万春立刻打开昆仑大荒裂隙灵力结界的门”,花笺就燃烧殆尽了。   还挺谨慎,怪详细的,没有空子可钻。   这是宋眠风给亭曈和姜山宁的“空白支票”,契约已然生效,她要是不开门,倒霉的就是宋眠风了。   她面色一变,逆着风站起来:“我开我开!”   誓印变回金色,那座雄伟险峻的“火焰山”连同巨大的火蛇一起消失不见。   卡莉达双手结印,最后两手往两边拉开,一把古琴一样的小钥匙出现在两手之间,朝着高大不见顶的门飞去。   四周逐渐漆黑,只余青鸟玉雕和门的微光。狂风旋转,似乎想将所有东西卷去深不可测的黑渊中去。   江棠雨背上,杨磊费劲儿地抓着姚山默和董粟,身下还紧急压了一个江青梧;照乾坤化成鞭子,一头拴在亭曈的前爪上、另一头被姜山宁死死拽在手里,她抱着黑猫趴在亭曈背上,艰难地稳住自己的同时还要往下盯着亭曈爪子上、被风卷得几乎和地面平行的几个人。   或许是这风太猛,众人陆续睁开眼睛。杨磊匆忙之间拽的是董粟的后衣领,董粟翻着白眼抓他的手,不小心抓出了两条血丝,立刻又松手了。   姚山默帮忙拽了一下董粟,让杨磊有机会把手松开,换而拽住董粟的手臂。   众人在狂风中眯着眼睛四处看:“这怎么回事儿?!”   亭曈暴躁地朝卡莉达怒吼:“你这开门是要开一个世纪吗?”   卡莉达额头冒汗:“哦我亲爱的伙计们,可怜的刚刚经历了一场上古符阵,请体谅我灵力不支……”   姜山斐只觉得自己现在是地君爪下一条随风飞舞的飘带,忍无可忍地咆哮:“我们体谅你谁体谅我们啊?!”   刚刚喊完。那高大的门就慢慢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狂风也吹得更狠了,亭曈和江棠雨都避无可避地往后一点点退。   卡莉达也不管什么人设什么外国腔了,急忙喊:“快出去还有机会把恶魔关在里面!”   众人无语谁让你磨叽半天,现在门倒是开了,那也得出得去啊!   姜山宁气急败坏:“你家这破风能不能停了?”   耳边全是狂风呼啸,卡莉达掏着耳朵大声问:“你说什么?”   姜山宁翻了个白眼,脑子里迅速略过《灵眼秘笈》的内容……有了!   她把黑猫暂时压在身下以防被卷走,腾出一只手来在亭曈被狂风捋得笔直的毛上迅速画了个繁复的符文,是哪个时期的字不晓得,反正蛇形符头下面大概意思是“渡灵之令”。   “灵驭四时,星辰斗转,借我灵力续尔之术。”   符文画成,闪着金红光芒扩大,蔓延到亭曈的整个背上。姜山宁眼睛发烫,只觉得浑身的灵力都在往外抽离、一股股注入亭曈体内。   那种被狂风死死压制的感觉消失,亭曈浑身一松,前爪匆忙一抓,抓住了凤凰的一边翅膀,不管三七二十拖着就往门缝飞去:“宁宁,撑一会儿!”   他半个身子已经飞出去了,眼见着胜利就在前方,江棠雨突然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江棠雨这一晕,自己没了力气,再加上狂风阻碍,亭曈根本拽不住她,爪子上只勾出一些血肉和几根毛。   凤凰掉后时硕大的身躯还将亭曈右后爪上拎的姜山砚撞掉了,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喊什么的都有。   姜山砚眼疾手快地拽住贺春的腿,奈何风太大,实在是有心无力;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突然飞射过来一道金光,竟托了姜山砚一把。   趁此良机,姜山斐和姜山闻两腿一勾,姜山斐倒吊在半空中一荡及时拽住了姜山砚的一条胳膊。   姜山砚往金光处伸手一捞,竟然捞起来一块木牌。   姜山斐瞪着眼睛咬牙吼:“砚师兄你能不能先两只手都拽着我?别的东西待会儿再说?我真的要断了!”   “抱歉。”姜山砚把木牌往兜里一揣,镇定地抬手拽住她。   离门口只有半步之遥,狂风停止一瞬,杨磊突然发力往前一甩,将拉着的董粟和姚山默朝着门口甩出去、又把江青梧往外推,正要帮定格在惊恐扑腾状的卡莉达一把……时间继续,狂风又起,来势更猛。   眨眼之间,姚山默和江青梧分别被贺春和姜山砚拽了出去,凤凰、杨磊、卡莉达都消失在了黑暗中。   耳边又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姜山宁拼命拉着董粟,咬着牙不敢泄气。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董粟拖出门;而或许是因为卡莉达的消失,门开始闭合了。   姚山默仰头看贺春:“把我甩上去!”   这时众人灵力都大损,能醒就不错了。贺春一咬牙,蓄力一甩,将她抛起来小两米,她及时拽住亭曈的毛,脚下一蹬,有惊无险地爬上了亭曈的背,帮姜山宁一起拽董粟。   姜山斐心一急,弓腰虾米一样倒吊着往上看姜山闻:“甩我俩上去啊!”   姜山闻一个人承受两个人的力量,面容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我命啊?”   姜山砚抬了抬血糊里拉的腿:“我有伤。”   意思是这扔上去也爬不上去,纯添乱。   姜山斐泄气地、直挺挺地吊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贺春也爬上去了,翻着白眼吐槽:“养师兄到底有什么用……”   贺春加入了拯救董粟的队伍,可三个人依然没能将董粟拉出门哪怕一厘米。   董粟眼神茫然,突然之间瞳孔一缩,像是突然从什么令人震惊的、恐怖的事情中挣脱出来一样,瞪大眼睛惊恐地喊:“三石已经……”   “呯”   白光一闪,巨门与黑渊消失。面前有高不见顶的山影一闪,没了踪迹,只剩下空旷峡谷与辽阔天空。   三人齐齐往后一跌,姜山宁手指痉挛着,掌心还残留有董粟手掌的温度。   她呆愣了一瞬,睁大眼睛往前爬去,嘶哑着声音喊:“老董!小雨,三石!卡莉达!”   四周黑云滚滚,只余闪电在其中忽隐忽现,似乎下一秒就有雷霆劈下。黑云慢慢往中间聚集、旋转,仿佛天上开了一个黑洞。   黑洞之下,金红的巨兽爪下拎着蚂蚁一样的一串人类,样子滑稽可笑。   人灵虽有异,依旧是天地蝼蚁。   “门,去找门,找入口,我们再进”姜山宁浑身都在发抖,吞了几口口水试图冷静下来,猛地往峡谷中央的方向看去,声音戛然而止。   哪里还有什么金光天柱。   空中黑洞处伸下一个灰黑色、混杂着闪烁的金光与红光的尖角,狂风呼啸。   姚山默拍了拍贺春,示意盯着姜山宁,别让她出事。   “宁宁。”亭曈扭过头来,声音温和地安抚她,“他们只是去大荒了,并没有死对不对?这个裂隙不安全,我们回头去找别的裂隙进大荒好不好?你看,这里似乎要龙卷风了,很不安全,我们先退出峡谷怎么样?”   “龙卷风……”姜山宁愣愣地看着天上生出的触角,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卡莉达说过,结界一破,峡谷里的东西都会被卷到大荒去,也就是说……现在才过去区区几分钟,能追上他们吧?   “你带他们回去,我一个人”   姜山宁话还没说完,头顶就挨了一符,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姚山默和贺春同时冲过来接住她。   姜山斐重新像虾米一样往上看去,瞠目结舌:“师、我师?!”   魏青野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朱砂,抱着手垂眼看他们:“还不快滚回去喽,留在这里是吃龙卷风还是吃雷暴?”   说完也不管了,忙不迭地出峡谷去。   ……   姜山宁醒来的时候,眼皮很沉,睁不开。   脑袋嗡嗡的,像是被罩进一个罩子里,听不真切外界声音。   “……已经封起来了,看住她。”   是她师的声音?这是……回山水庙了吗?   她的手指微微抽动着,带动一团浆糊的脑子思考。看住,就是看住她吧。至于封起来,那估计是把那棱格勒峡谷封起来了。   “她应该不会往里去。”   亭曈的声音。   “老子知道,那不是你提醒她可以从其他地方进吗?”魏青野还是顾忌亭曈身份的,火气压了压。   亭曈冷哼一声:“人死了她都得见尸,现在人又没死,只是在另一个地方,你能拦她去找你就拦,老子帮她想办法。”   魏青野此时也不管地君不地君了,怒道:“你们当大荒是游乐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亭曈胜负欲起:“不就是个大荒,老子掀翻”   魏青野“呸”了一声:“你找死你别带”   姜山宁轻飘飘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很难听:“别吵了。”

一百零九章 参商 昆仑青鸟34

亭曈和魏青野同时住口,齐齐扭头看姜山宁。亭曈蹲在行军床边,看着她不敢说话,生怕她被刺激狠了。   但晕了一会儿醒来后,她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她现在估计比任何人都要冷静,但也比任何人都觉得不真实。   她已经习惯了有小雨、老董和三石在的日子,意外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咳咳……我现在很冷静,不会进大荒,我需要的是先搞清楚发生的事。”她撑着床要坐起来,亭曈帮了她一把。   魏青野给她递了杯水,嘀嘀咕咕:“睡一觉还是有用喽。”   姜山宁喝了几口水,嗓子终于舒服多了,才问:“我师你怎么来了?现在过去多久,什么情况?”   “你们出来前我就到喽,我就晓得要出事。”魏青野搭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丫头儿,你江师伯是中术喽,醒不过来,没啥子问题,我研究一下解了就行。小雨他们嘛,昆仑那个女的跟他们一起消失的,那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灵器,不可能就这么没喽。我才让你睡了五个小时,只是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不要急,慢慢的来,慢慢的,脑子清楚,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知道的,师,那会儿就是……就是。”姜山宁说着说着,实在说不出来,垂下了头。   就是,人在面前,就那么一眨眼就没了。四眼是见过好几面的、小雨是从小的好朋友、三石是出生入死过的伙伴、老董是相处一年的同事,就这么,没了。   她出来了,他们没了。   老董,老董呢?分明能拽住,却只能相隔两端。   本以为回局工作后一切平平稳稳,就不用再经历那种感觉了。   那种够得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那种手指一点点分开的感觉,那种希望一点点磨灭的感觉,那种鲜血糊满视线、看哪里都是血淋淋的感觉。   没死,说得好听。如果他们永远回不来,那和在这个世界死了有什么区别?   人非草木,如何镇定。   更何况,那黑漆咕咚的东西好像也没出来,岂不是会和小雨他们撞在一处?   姜山宁猛地抓住亭曈的手,看向他的眼睛:“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出来没有?”   亭曈摇头:“没有哦。”   “你们说你们的,我出去喽。”魏青野秉持着“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原则,转身离开。走到帐篷口时,突然回头,“对喽,你那个周家的领导没喽!”   姜山宁抬头看去,不可置信中带着悲痛:“周副局……牺牲了?!”   这老头是典型的老顽固、老狐狸版领导,其实惜才、忠诚、刚正,人其实还不错。当初她去试炼时,周副局没少帮她;她回二局工作后,周副局也没少罩她。人要是活着,自然该争就争该斗就斗,人情正事两码算,但他居然就这么突然地没了。   她只觉得一下子空落落轻飘飘的,呆愣在床上像个雕塑。   “是,他一死,二局、地君府就跟千灵会的打起来喽。外面打了半天,死好多。”魏青野惋惜地摇摇头,周家小辈没一个出息的,他这一死,周家就得没落喽,“国安二局的要找你,还有个女的说是你们约好的,叫啥霜降,都被我们拦喽。”   霜降……对,是吕娜,之前说要找她谈一下的。   只是现在,没有谈的必要了。   姜山宁闭着眼睛叹口气,瘫回行军床上。   她对生活的要求真的不高,有事做、有钱混、有朋友能一起吃火锅看电影,差不多就行了。   可是天常不遂人愿,所以说人应该特意把标准定高一点,这样老天就算作弄人,结果也不会太糟糕吧。她这种属于标准已经够低了,随便打压一下,就得低到地底下去。   唉,人为什么要出生。   不行,不出生就遇不到阿婆、师、山水庙的家人……还有亭曈。   来,小宁,允许你再消沉一秒,爬起来又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姜山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一睁,穿好鞋子下床,咣咣咣灌了一杯水,精神饱满。   一袋子老式糕点从天而降在她面前:“宁宁,先吃点东西吧?”   姜山宁接过袋子,扒拉了一下,荞麦蛋糕、果酱面包、毛巾卷,是云庄菜市里的老味道:“我师带的?”   亭曈从她身后冒出来,弯着腰两手肘放在桌上撑着头,抬头朝她卖萌:“是我让她买的!”   最多一岁半,师的什么功他都要抢一下。   “是是是,爱死你了。”姜山宁笑着捏捏他的脸,在凳子上坐下,拿出毛巾卷一分两半,给他一半,“煤球醒了吗?怎么样?”   “醒啦,共生关系解除了哦,目前看并没有什么后遗症。”亭曈嘴角的笑容淡了淡,“他们有点事先走了,宁宁想他们的话,可以先给他们打电话。”   姜山宁先是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听到他后面的话,笑容一滞,咽下蛋糕,神色逐渐黯淡:“是四眼儿吗?”   “嗯。”   姜山宁垂眼看着手里彩色的蛋糕,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说:“如果我之前没有让他一起……”   亭曈打断她,抬眼冲她笑了笑:“宁宁,是他自己和煤球说要参与的。他和千灵会本来就有仇,憋这么久,忍得挺辛苦,最后能和千灵会正面对上,他其实很高兴。杀他的是狐狸,与你无关,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他。”   她没有说话,亭曈也没有再安慰。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说到底她不过只是和四眼见过几面,真正与四眼相处了几百年的是地君府。现在他反过来和她说这些安慰的话,是加重负担。   生命太重了,压在人身上,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   死去的死去,失踪的失踪,可如果不去打破以前的平衡,他们根本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接受任何安慰,那样就像在为自己开脱。   大概只能用尽力弥补来缓冲。   沉默了一会儿,亭曈开口:“姓周那个死了……”   与此同时姜山宁也问:“周副局怎么……”   人死如灯灭,旁的事都消散了,悲痛也不可沉溺,振作起来做正事才算不辜负。   两人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你先说。”   亭曈有意逗她开心一些,捧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卖萌:“哇,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即使地君大人某方面有些不太开窍,但在哄人开心这一套上,偶尔还是很灵光的。美人甜语,姜山宁心中郁结散了些许,干劲儿又燃烧起来不少,冲他抬抬下巴:“所以这位心意相通的美人,周副局是怎么死的?”   关于周副局突然死亡这个事,大家其实都不是很清楚。   综合各方所说,千灵会突然把周副局的孙女周玲玲绑了来,加上段处,四人在帐篷里密谈,过了十多分钟后,周副局死了。段处声称,千灵会那个绑架的杀了周副局后还要杀周玲玲和他,紧急情况之下他只能杀了这个千灵会。   地君府和山水庙的也不是没怀疑过段处贼喊捉贼杀人灭口,但是另外一个当事人周玲玲被吓傻了,只会抱着善渊剑打哆嗦或者发愣,根本问不出什么、术法也探知不到。   人家国安二局自己对段处没意见,外人总不能无凭无据冲过去说:我们怀疑你是凶手。这不找打么。   姜山宁轻轻叹口气,搓了搓手指,看着椰蓉碎屑簌簌掉下去:“要是老董在就好了。”   “宁宁,别太担心,董粟这个事我们想了想哦,最后明显是结界不让他出来。开门,卡莉达也能开,但卡莉达和姓宋的非要他去,肯定有别的作用,而且他必须活着,不然卡莉达早下手了。总之,他不会出什么大事。”亭曈把拆了个蛋清饼给她,笑着哄,“吃这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时候出不来,不代表以后出不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再说,就算他们死了,还有幽都之城不是吗?   姜山宁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蛋清饼:“对,你说起卡莉达,我觉得她很奇怪。我仔细想了想,她最后分明是有机会出来的,但她没有出来,为什么?”   亭曈不妨她突然靠近,愣了一愣,才想起来有正事要说,清了清嗓子:“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哦,进结界之前我在她身上种的是‘千里一线’,是一种定位术,但后来我发现这对她没有用。魏青野说得对,她不只是灵器那么简单。所以,宁宁,掉进大荒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别太担心。”   姜山宁点点头,嘀咕道:“可她如果不是灵器,又能是什么……”   他们昆仑仙门的,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她摇了摇头,把话题扯回去:“所以后来打起来是因为周副局的死?”   是的,反正这件事发生之后,国安二局就和千灵会打起来了。这一打可不得了,四周居然还潜伏着一帮千灵会,几百号人抄起家伙什就朝天罗地网冲过来。   这天罗地网有个缺陷,里面的想出去的话没有令是不可能的,但外面的想进来要容易得多。   既然都撕破脸了,那还管什么?千灵会有能人,不到两分钟就全冲了进来,和国安二局、军方、地君府混战一处。   地君府和千灵会几千年恩怨,如今终于能打了,打得那叫一个起劲儿!   魏青野路过都差点被轰。   山催石崩,幸好峡谷内异状突现,双方都有各自牵挂的人灵和事,齐齐住手,不然估计得打个天崩地陷。   至于后来,国安二局和地君府着急准备封峡谷,千灵会趁他们挪天罗地网时撤了个一干二净。   姜山宁握着亭曈的手腕,把他手里的蛋清饼凑过来又咬了一口:“你问过贺冬具体的时间没有?小雨说那个黑咕隆咚的东西,是在混战前还是后进去的?”   她的手放开了,可指尖凉凉的温度还扣在手腕上,随着脉搏一下、两下,沁入血液、流入心口。   亭曈觉得嘴唇发干,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在前吧,他们刚打起来,魏青野就到了,到了之后紧接着就进峡谷。”   那就奇怪了,营地又还没乱,怎么放东西进峡谷去了都不知道?   还是……监守自盗呢。   姜山宁用手肘碰碰亭曈:“贺冬一直盯着营地,你问问他,我们进去那段时间,营地有没有谁不在?”   “问过啦,国安二局的人都在,但营地还有部队的人,这些人太多,把不准。”亭曈抽了一张纸递给她,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她这个位置有东西,“宁宁,擦一擦豆沙。”   姜山宁捏着他的手腕,把头凑过去,自助擦嘴。   亭曈:“……”   好吧,悟了,做人……不是,做男朋友要有眼力见儿。   “二局的人都在啊,好奇怪。”姜山宁嘀咕了一句,微微蹙眉,“亭曈,帮我把砚师兄悄悄找过来呗。”   “好哦。”亭曈放下糕点出去,又被姜山宁叫了回来。   姜山宁找了张纸巾帮他擦掉嘴上的糕点碎屑,笑着拍拍他:“可以了,又是一个形象完美的帅哥了哦,去吧。”   亭曈转身出去,摸着嘴唇,心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那张纸巾真碍事。

很理解宁宁,生命就是这么又轻又重的,搞得人左右为难

是啊,呜呜呜呜呜

一百一十章 叛徒 昆仑青鸟35

姜山砚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就被亭曈带来了。   姜山宁手里正拎着一张纸在烧,亭曈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宋听闲的花笺。   “我请宋听闲找一找四眼儿、姜旭之、那只狐狸、周副局还有那个千灵会。她说过,幽冥精石修复了,幽都之城功能就齐全了,死灵应该都能归幽都。”她手一松,最后一点纸飘落下去,在半空中烧成灰烬,又打着旋落地消失。   她这才抬头看去,看见拄拐杖的姜山砚:“?”   姜山砚轻轻抬了抬腿:“狐狸咬的,大师姐说少动多养就好。”   狐狸咬得其实没这么重,但是后来他被亭曈扔了一下、又在狂风里折腾半天……解释起来太麻烦。   “早说啊,早说就不让你来回跑了,要是你粉丝知道你腿断了还被使唤来使唤去,我估计得被唾沫淹死。诶,那你复工的时候能好吗?不行,回庙子给你炖猪脚补补,你粉丝太可怕了。”姜山宁拿凳子给他坐下。   “……”姜山砚瞥她一眼,没好气地纠正,“没断。”   “在你粉丝眼里,破皮都算断。”姜山宁呵呵笑一声,从小包包里找出江棠雨给她那张定位符碎片,“砚师兄,我想找下这个符的人,小雨不在,只能靠你了。”   姜山砚从外衣大兜里掏出一把塑料管子,每个管里都有五六支线香,管子上没有任何标识,香也都长得差不多。不知道他是怎么辨别的,看了看就把追踪香挑了出来,接过定位符碎片,火柴一划点燃黄纸,把线香凑过去。   烟子缓缓升起,盘旋散开,姜山砚右手持香左手结印,散开的烟猛地凝实,向西南方位飘去。   三人出了帐篷,顺着烟一路找过去,竟然找到国安二局调查小组的会议营帐去了。   这帐篷刚刚出了人命,已经作为案发现场被封锁了起来,黑制服在外面守着,里面有声音传出,显然是有人在。   姜山宁让亭曈把姜山砚手里的香挡好,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难得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走到那两个黑制服面前,掏出工作牌:“一处一组姜山宁,看一下现场。”   左边的黑制服板着脸:“姜组长抱歉,有段处的令才能进。”   姜山宁语气不耐烦起来,微微蹙眉:“里面不是有人吗?你们给我喊一下。”   两个黑制服对视一眼,右边那个掀起帐篷帘一晃就进去了,十分迅速,姜山宁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狼藉和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手上反光很厉害,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戴银色手套的。   里面低声交谈一会儿,出来一个人,取下手套摘掉口罩,是处暑。   处暑扬眉,眉毛上有道血痕,应该是刚刚打架被伤的:“哟,姜组长醒了?段处应该在前面第二个帐篷里,你先向他请示去呗。”   请示个屁,她就不是以国安二局外勤的身份来的,况且山水庙现在在这里,段同昌能让她进去才怪。   姜山宁敷衍地应了一声:“哦,行。”然后往里探头,帐篷帘只开了个小缝,左看右看也只能看见有人晃来晃去,一个人确实戴银色手套、另一个人体型大,是个胖子。   胖子,调查小组有两个胖子,一个是刚到的时候给他们拿方便面的那个小满,印象不深,另一个则完全不认识。   处暑往门缝一挡,抱着手,语气更不好了:“段处说了,这地方现在闲人免进。”   姜山宁一笑:“我又不进去,我是来找人的。”然后伸长脖子往里大声喊,“诶,是小满吗?你泡那个方便面真好吃,能不能帮我泡一份,我饿了!”   什么人啊,抓正在工作的公职人员给她泡泡面?!   处暑一脸莫名其妙地盯她看:“您有手有脚吧?你要是再妨碍我们工作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啊,他们怕你我又不怕。”   瞧把你能的。姜山宁再接再厉惹毛他:“嘿,你能怎么样对我不客气?老子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地说话,你就这态度?你对老子不客气,你倒是不客气一个看看?”   处暑果然怒了,手指狠狠地指姜山宁的鼻子,恨不得戳上去:“你你张口使唤倒是方便,我们组长副组长顶着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你们瞎计划一些破事,有考虑过我们吗?我告诉你,要是我们组长副组长负责组织这次任务,肯定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组长就是你们害死的,你现在还在这里闹?”   姜山宁:“……”   得,最近就是到处背锅呗。   她张口甩锅,语速像打机关枪一样:“周玲玲先前用假搜捕令捣乱的事,要是按规矩被关小黑屋,现在肯定还出不来,千灵会总不能进国安二局小黑屋抓人吧?再退一步说,就算周玲玲没在小黑屋,那么大一个周家护不住自家掌上明珠,那么大一个二组组员还能被抓,这也能怪到老子头上?”   关于这种事,姜大师从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姜大师只有一句话:谁让你菜。   “你一个姑娘你要不要脸啊,我要是你,我早就”处暑正怒目圆睁破口大骂,就被帐篷里赶出来的另外两个人捂着嘴拖了进去。   谷雨站在门口挡住姜山宁的视线:“抱歉姜组长,组长突然离开对处暑的打击太大了,他情绪太激动,你多海涵。”   “哦。”姜山宁状似无意地朝四周看了几眼,见姜山砚朝她比了一个“OK”,于是掉头就走,“成吧,那我自己去泡面吃去,不劳烦你们。”   处暑气愤的声音还隐约传过来:“什么人啊她……”   姜山宁拉着姜山砚和亭曈往回走,压低声音问:“是谁?”   姜山砚高她一个头,偏头往她那边凑了凑:“胖子。”   小满。   还真是调查小组的人。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接近小乖人偶、在他身上种定位符的?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照小雨所说,那黑咕隆咚的东西就是冲着小乖和太阳精去的,卡莉达刚刚察觉到它进结界、它就冲过去了,显然是非常明确自己要去哪儿如果不是有人报信的话,就只能是定位符。   她这边的人没有这么做的动机,而且她也不愿意怀疑他们。所以,是定位符。调查小组里的小满,居然和那个东西有勾结?可调查小组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连他们中都混进了奸细,那国安二局简直就是千疮百孔。   又或者,这件事是领导授意。结合周副局的死来看,段同昌的嫌疑似乎更大。   不过未知全貌不可定论,还是得等宋听闲找到周副局的灵体后再说。   想着想着就快回到帐篷,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姜组长!”   姜山宁回头看去,是吕娜。   “你俩先过去,我跟她单独说会儿话。”她转身几步迎上吕娜,示意她就站在这说。   吕娜:“之前泰安的事,我们可以谈谈了。”   谈什么,谈个屁,已经没有一点意义。   姜山宁摇头:“现在不需要了。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以后阳关道、独木桥,你们与我无关。”   吕娜一愣,半晌没说话。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之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要辞职?就因为同事失踪了?”   真是好一个“就”。她现在突然觉得,周玲玲都比吕娜顺眼,至少那姑娘是真为韦达牺牲而悲愤。   姜山宁嗤笑一声:“这还不够吗?”   吕娜眉毛往下压,目光逐渐冷厉:“姜组长,我不是一年前才认识你的,很早就听说过你了。七大洲全部跑了个遍,高级试炼从无失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你这样的人,不为国家做贡献,太可惜。一组的同事为了任务牺牲,你却要因此退缩吗?”   国安二局应该颁发一个“最佳洗脑奖”,吕娜绝对是第一名。   姜山宁一肚子火气蹭蹭蹭往上冒,眉毛一挑:“哟,敢情我不在你们这八方漏风的二局就不能为广大民众做贡献了?还有,结界里面为什么突发变故,你要不要去问问你们领导、问问你的同事,我的人身上为什么会有定位符?”   吕娜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但并未揪着这里不放,反而回怼:“那么韦达又是为什么牺牲的?”   这眼神,仿佛在控诉姜山宁。   得,还是把锅扣在她头上。不过,能劝“仇家”留下来共事,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非常忠诚,另一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个老顽固。   姜山宁简直懒得跟这个老顽固争论,因为注定无果。   她正打算先跑为敬,吕娜神色一黯,开口:“我也失去过很多非常重要的伙伴。可是,大家来国安二局都是为了家国安定,只有带着他们的那一份努力往前,才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   “是吗。”姜山宁嘲讽地笑一声,“你怎么不问我来国安二局是为了什么?”   吕娜茫然。在她的观念里,不是为了家国安定、还能是为了什么?更何况,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出生入死、刀头舔血过,还能是为了什么?   姜山宁垂下眼睛,神色落寞:“有人可以为了大义舍弃亲朋,可我不是这样的人。”她猛地抬头,盯着吕娜的眼睛,嘴角一勾,“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组织并没有那么伟大正义,它的脚下践踏的是你的信仰呢?如果你要为了大义舍弃你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家人呢?你,会怎么选?”   她看着吕娜愣怔的样子,话锋一转:“不过,吕组长既然这么想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带我去查看一下周副局和那个千灵会的遗体,怎么样?”   吕娜面色一沉:“遗体已经送回总局,你想看,就要回去请示领导。”   哟,送这么快?很难让人相信没有猫腻啊。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等待她的只有小黑屋停职调查。   姜山宁退而求其次:“那你一定看过遗体,告诉我一些细节也可以。”   吕娜摇头:“抱歉,段处严令禁止。”   真是个古板。不过,古板也有古板的好处,姜山宁一笑,计上心头,凑过去低声说:“你真的没有怀疑吗?周副局那样厉害、刚正的人,哪怕孙女在敌人手里,真就会轻易就被杀死吗?段同昌嫌疑这么大,你真要听他的?”   人心自有评判,吕娜心中也有怀疑的种子,只要催它发芽,就够了。   吕娜惊怒的空当,姜山宁单手结印一点眉心,一个四方神兽印浮现出来,是国安二局的印。   “你要做什么?”吕娜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要捏碎二局的印!可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姜山宁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双手结印,四方神兽印闪烁着金光浮出她的眉心,她单手一抓、再一捏金光爆开,化成无数光点从她手中飞散。   额头一阵刺痛迅速蔓延到全身,姜山宁身形晃了晃,却觉得从未如此轻松。   去你的教条规矩,去你的道德绑架,去你的假仁假义,我偏就是离经叛道、桀骜不驯、我行我素!   她哈哈笑起来,朝吕娜一摆手,转身离去:“吕组长,祝你和你的组员荣升一组,升职快乐!”   吕娜被她荒唐的、疯子一样的做派震惊得脑袋空空,匆忙中只想起来一件事:“你等一下,辞职要走程序”   刚刚赶到的苟主任神色悲伤,气喘吁吁地开口喊:“小姜……”   去他爹的程序!   十米开外,山水庙和地君府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姚山默甚至已经开始撸袖子了:“小师妹,砸吗?”

一百一十一章 来信 祸起涿鹿01

叮铃当啷一阵响,四枚铜钱落在木地板上。还有一枚碰上旁边的一摞老书,弹开老远,又滴溜溜滚回来躺倒。   姜山宁盘腿坐着,一手撑下巴、一手扒拉铜钱。   平安平安,又是平安。上回说老董平安回家,结果真“回家”去了,大荒老家。   “姐姐,你都算了好多好多遍了呀,一模一样耶,都是‘平安’,别再算了呀。”一颗白发小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手里拎着一本老旧的线装书在她面前晃,声音可怜兮兮,“我们要一起翻书的呀。”   周围齐刷刷转过来几个头,姜山闻愤愤地控诉:“小乖说得对啊小师妹,你这是偷懒。”   姜山宁扯着有气无力的低沉嗓音喊:“能者多劳……”她把铜钱收起来,晃了晃脑袋拎起面前一本书翻开,“这不正在翻吗。”紧接着眼睛一瞥,眼神犀利,“小、师、叔,你不要教小乖你的破语气!”   他们不在那几天,沈青承负责小乖的教育工作,结果小乖学习能力太强,什么都学进去了。   沈青承缩着脖子,把书本挡在面前,小声抱怨:“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啦,凶什么凶嘛……”   “我觉得不用翻啦,你们过来看。”亭曈把姜山宁面前的两摞书挪开,又把自己旁边的几本翻开铺到地上。其他人全围了过来,他依次指着书上的痕迹说,“这是被撕掉的,这是被涂掉又被空白纸张覆盖的,关于大荒的信息估计全都没有了,怎么找都无济于事。”   姚山默晃了晃手里的几本书:“正要说,我这也是,甚至还有直接没了半本的。”   姜山斐眨巴着眼睛小声建议:“宁儿啊,国安二局是官方,藏书也很多,你要不回去再苟一下?”   前天在昆仑营地捏碎国安二局的印之后,二局全炸毛了,段同昌和苟主任在两边开打之前出来和稀泥,最后单独拽着她一顿苦口婆心,说什么同事一场怎么忍心、什么要给她升职加薪、去更大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姜山宁提了一嘴小满试探他们,段同昌说:“工作需要嘛,小满下的定位符是周副局和我授意的,你也知道,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压力,两手空空的话我们和局长没法交代……不过就大局来说,诸位都是一条心,不可能会做助纣为虐的事,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怀疑。”   呵呵,那谁知道,总之她对外人是看谁都像叛徒。   她掉头就走了,并反手给局长发邮件表示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二局要是真内查出叛徒剔除掉,那是好事;没查或者查不出来的话,这二局就更没法儿呆了,反正都卷铺盖跑喽,也不怕再多得罪局长一下。   只是,在二局内查这件事没有结果之前,她不可能去触霉头。   姜山宁啧啧两声,半开玩笑道:“你看那天段同昌和调查小组的黑脸拉得,估计我一回去就得被扔小黑屋。到时候,大师姐砸小黑屋救我的伟大愿望就要实现了。”   大师姐咳嗽一声,把话题扯回正事上:“那么,不知道地君府查得如何?”   “不劳操心,在查。”亭曈顿了一下,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意,“国安二局的也在查。”   姜山斐张大嘴巴愣了一会儿:“牛啊地君大人。虽然但是……”她瞄一眼姜山宁,“他们内查该不会把地君府的人也查出来吧?”   亭曈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手指点点书页:“翻书半天不如去问魏青野来得快。”   “她都在屋子里睡了两天了,睡得跟……”姜山宁把那俩字咽下去,“一样。这不明摆着不想管事么。”   “不一定。”姜山斐摸着下巴,“师悄悄给我们放了木符,就砚师兄掉下去那会儿,是师的符保了他一命,不然他这会儿估计也在大荒去了。而且她在符动之前,就已经到了昆仑。再而且,假小乖不也是师做的么?她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都不想管的。”   沈青承兰花指抵唇笑了笑:“师姐这个人嘛,嘴硬罢辽,软磨硬泡一下就好了呀,不过这个艰巨的任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了姚山默。   但凡姚山默一句“拜拜再见我跑路了”,魏青野估计啥秘密都能撂给她。   姚山默拉着脸:“……”   姜山宁和姜山斐冲她眨巴眼睛:“大师姐~”   小乖有样学样:“漂亮姐姐~”   亭曈哼一声,一手拍地,金红光芒一闪现出张符,下巴一抬:“不就问话么?拿去。”   姜山闻一看,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好家伙,这不搜神符么?”   这名字,大家都不陌生,此乃符之禁术。搜神属于非常霸道的符,下符者以绝对强大的力量压制中符者,强行搜查其记忆,对双方损伤都很大。如果对方反抗,损伤就更大了,下符者可能灵体受损,中符者甚至可能变成白痴。   姜山砚有个综艺要录,拄拐都逃不掉,已经回去工作了。剩下沈青承和师兄弟姐妹四个无语凝噎,十只眼睛齐齐看向亭曈。   姜山宁一把将符团吧团吧塞回他衣兜里,拍拍他的胸脯:“真厉害,真棒,不用了,谢谢。”然后扭头看姚山默,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大师姐,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相信你可以的!”   姚山默生怕亭曈真给魏青野来个搜神符,哪还有不应的?剩下几个人齐齐松口气。   亭曈歪头不解地看看他们,又委屈地看姜山宁:“宁宁,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很厉害。”   “我不是我没有。”姜山宁抹了一把脸,语重心长,“小亭啊,咱们要不还是抽空去听一下玄门普法讲座和道德规范讲座吧?”   小乖左看看右看看,举手表示:“不用这么麻烦,我看过这些网课,我可以给亭曈上课!”   亭曈一记眼刀。   小乖缩头,默默鸭子步挪走。   ……   众人打定主意从魏青野下手,便不再驻扎地下室了,留小乖在下面翻书,其他人全跑上去买菜买酒做饭,准备先以大餐打头阵。   姜山宁吃着橘子靠在一边看亭曈撸袖子撸裤管在水龙头旁杀鱼,吃到甜的给他喂两瓣、吃到酸的也给他喂两瓣。   “这个也很甜,啊”   亭曈不设防一口咬下去,笑容凝固表情扭曲,定格几秒后硬生生把酸橘子咽下去并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甜,谢谢宁宁哦。”   去村里买散称白酒回来的沈青承路过:“小师侄女,给我也来几瓣呀?”   姜山宁把手里剩的大半个扔过去:“小师叔辛苦了,都给你,多吃点。”   单纯小师叔正口渴呢,一口吞了两瓣,酸得脸皱做一团,放下酒桶、团团转了两个圈奔向垃圾篓,“呸呸”吐了几口,漱漱嘴,叉着腰用兰花指指着姜山宁:“谋杀,你这是谋杀!”   姜山宁咧嘴笑:“嘻嘻,小师叔,社会险恶人心难测,我给你上课呢,学费结一下。”   沈青承打了个寒颤,小师侄女这笑容和地君真是越来越像了,惹不起的呀,还是溜之大吉吧。   院子里一片笑声,半掩的庙门外探进来个头:“师傅们啥子事,好开心的喽!”然后伸手递进来个文件快递,“宁姐你有快递。”   “我又买啥了?”姜山宁摸着后脑勺,心里一咯噔:上次这种情况,是宋听闲寄来的。   可能是拜托宋听闲的事有结果了,她喜上眉梢,三步并两步跑过去,随便看了一眼寄件地址:泰安。   很好,地址对头。   姜山宁三两下签收快递,送走快递小哥,急忙拆开纸袋。   看这纸张清新的颜色就知道是宋听闲的花笺,她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事有变故,速来。”   纸袋里还有两张印。   亭曈在她旁边晾着两只手探头看,面露鄙夷:“这姓宋的,太狡猾。”   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事有变故”,啧。   肯定没憋好屁。   姜山宁翻来覆去看着花笺:“虽然但是,死灵出不来,横竖我们都得去一趟。”   亭曈嘴一咧,露出两个尖牙:“那就今晚十二点去一趟啦,宁宁放心,有我给你兜底,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是啦是啦天上地下你最厉害,没什么好怕的啦。”姜山宁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他两只手沾着鱼腥,只能摇头晃脑地躲避,“宁宁,宁宁手下留情呀,发型没有啦……”   姜山斐恨恨地指着在地上乱跳的罗非鱼大喊:“死情侣别秀了,能不能回来杀鱼?鱼要越狱了!”   姜山宁笑哈哈地轻轻踹一脚亭曈:“你快去杀鱼啦,人家被拍了一下半死不活地在地上蹦、很难受啊。”   姜山斐一边大力揪芹菜叶子一边牙咬切齿地吐槽:“真应该让地君府的灵来看看他们大人这副德性,让他人……灵设崩塌。”   姜山闻弱弱提醒:“斐师妹,芹菜还得留点叶子,都秃没喽。”   姜山斐眼刀:“嗯?”   姜山闻缩着脖子用白菜叶子遮住脸:“师爱吃。”   姜山斐手一顿:“哦。”   姜山宁靠着墙看亭曈了断那痛苦挣扎的罗非鱼,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三点,还有好一会儿,要不别吃晚饭了,这里交给他们,我俩先去看看煤球和四眼。”   亭曈掏鱼内脏的手一僵,接着利落地把东西掏出来、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扔进垃圾篓里:“还是问大荒的事重要呀,不然你去幽都也不安心。”   “这两天都没顾上去看他们。”姜山宁半开玩笑道,“特别是四眼,去幽都就能见到他的灵体了,万一他问我‘我的葬礼办得咋样啊’,我俩说‘都没去,连香都没上一柱’,那多尴尬,是吧。”   亭曈:“这有什么啊……”   姜山宁突然打断他:“亭曈,你和煤球为什么就是不想让我去呢?”然后哈哈一笑,眯起眼睛,“难不成你在老本营金屋藏娇了啊?”   亭曈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她:“怎么可能!”   姜山宁冷笑:“反正肯定有鬼!”

一百一十二章 生死 祸起涿鹿02

姜山斐用芹菜戳戳姜山闻,然后凑过去、拿芹菜挡着脸看向姜山宁和亭曈,满脸兴奋:“小情侣吵架啦。”   姜山闻看了又看,迟疑道:“没有吧。”然后又偏头看她:“人家吵架你这么兴奋干啥?”   姜山斐:“他们吵架了那我肯定帮宁儿揍他啊,他肯定不敢还咱们娘家人的手,以后我出去,二两小酒下肚就能大马金刀地坐那儿吹牛逼了:老娘可是把地君摁在地上揍过的人!多牛逼啊。”   “……”姜山闻没说话,冲她挤眉弄眼。   姜山斐看他这样子,心中一咯噔,急忙坐正了身体四处看:“你干嘛哎哟!”   姚山默用菜刀背一敲她后脑勺:“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姜山斐一手摸后脑勺一手拿起一把芹菜,疼的眼泪汪汪,吸着鼻子讨扰:“没菜没菜我择菜呜呜呜大师姐我错了我闭嘴择菜,我勤劳专注。”   姚山默“咣当”一声把菜刀扔回厨房里,往亭曈那边去。   “你们要去就去吧,我办事、不马虎。”她垂下眼睛,“我这个身份不方便去地君府,小师妹你顺便替我先给四眼上香、道个歉。我这个人肠子直脾气暴,他走之前我还凶过他,挺对不起他的。”   ……   古建点缀在青山之间,相映成趣。铜铃阵响,风送落花,抚过树梢、掠过窗棂、卷入火舌。   姜山宁用火钳扒了扒火盆,又往里添了点折纸金锭,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接着抽亮闪闪的纸张来折。   “虽然宋听闲说这些东西烧了也没用,但是灵嘛,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我给你多折点。”   又有粉红花瓣落入了火盆中,姜山宁手一顿:“这个季节有桃花落吗?”   “术法催的呀,四眼喜欢桃花……不过不是因为喜欢吃桃子。”亭曈把她折好的金锭挤得鼓鼓囊囊,然后投入火焰中。   “千灵会那会儿大肆收购灵兽,加上时局动荡,导致猎灵人很猖獗、甚至联成了一个猎灵商会,四眼这种弱小的灵兽被逼得没有藏身之地,整家都被抓去卖了。煤球贺冬捣毁千灵会那个窝点时,见他昏迷不醒,只能先把他带着。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正是漫山桃花盛。”   “后来他醒了,我们才知道他家人都已经死在了千灵会,他无亲无朋、无居无所,留在了地君府。”   “他那副眼镜镜片还是九九他们帮忙打磨的呢,当时买眼镜不像现在这么方便。”   亭曈的声音褪去往日的俏皮,像徐徐春风,温柔而轻缓。   他说他只是在地君府挂名而已,他说他没什么太在乎的东西,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四眼的事。   穷奇呀,世道有恶,世间也有善,教会生灵生死聚散、悲欢喜怒、爱恨情仇,让过客扎根,令空心填实。   姜山宁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头:“我们还有好几张空白契呢,让宋听闲安排他投个好胎,生在桃花烂漫的地方,和亲朋好友幸福快乐一生。”   魏青野说幽都之城不过是个“中间商”,宋听闲大概没这本事。亭曈笑了笑:“那她又该骂人啦。”   姜山宁翻白眼:“管她呢,要不是本着用人朝前的原则,我老早就想骂她。”   这女人太可恶,跟卡莉达一样奸诈狡猾,坑人都不手软。   “对了,煤球呢?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去找找。”姜山宁扭头四处看着,说着就要起身。   这是一座立在山顶、高大空旷的木质大殿,殿门大开,外面只有长梯通下,满眼天高地阔、重峦叠嶂。   亭曈拽住她的手腕:“快啦快啦,这里太大,宁宁别乱跑。”   左右不过就是一座山,怎么走都能回山顶,又不怕迷路。姜山宁还想挣扎一下,就听外面声音传来:“阿娘”   是小二。   下一秒,黑影一闪,直冲着姜山宁怀里撞,被亭曈截在她面前。   煤球后脖颈在亭曈手中,只能像王八一样四只腿乱划,张嘴大喊:“啊呀啊呀爹爹太过分了阿娘管管他!”   瞧这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样子,好像确实不像有什么事,但亭曈为什么要阻拦他们见面呢?   姜山宁嘻嘻笑着把黑猫拎过来抱在怀里,顺手拍了拍亭曈的手背,“啪”一声:“折金锭去,别把煤球毛给揪秃了。”   亭曈恶狠狠瞪黑猫一眼,气鼓鼓地折金锭。   姜山宁拎着猫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最后揉着猫头问:“三儿小四小五七七九九呢?”   小四点点头:“在的。”   七七眯着眼睛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好好儿的呢,阿娘。”   小五竖起耳朵:“我现在一口能吃八盆酸辣凉粉!”   还惦记庙里的酸辣凉粉呢?姜山宁失笑。   七七怒:“小!五!你再说一遍?”   小五痛呼一声。   三儿说:“七七,君子动口不动手。”   七七妩媚一笑:“我乃小女子也。”   “好啦好啦,吃那么多酸辣凉粉是要窜稀的,这一波我站七七。”姜山宁笑着捏捏黑猫的腮帮,“九九呢?”   黑猫金色眼珠子转向一旁、又转回来,三儿开口:“九九说,见到阿娘真开心。”   “我也很开心,你们以后终于自由啦!”姜山宁把黑猫重新拎到面前,“不过,如果感觉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哦。”   小二猛点头:“好的好的。”   小四左右看看:“还有点事,换个地方边吃边说吧?”   ……   飞檐接花,晚风入窗。   小五把雕花窗子阖起来一些,以免菜凉得太快,然后又“嘭”地变回黑猫,端正地坐在榻上矮桌前吃饭。   桌上放着几份公文,姜山宁盘腿坐着,一边翻看一边啧啧感叹:“好一个‘段副局长’,段同昌晋升副局长了?”看着看着又一惊,把公文凑到亭曈面前指指点点地说,“啊,不对啊,二局全局上下都进了一遍小黑屋,他怎么还能当副局长呢?难不成他没问题?”   亭曈给她盛着汤,分神看了几眼公文:“宁宁接着往后看,周副局的尸体还被周家带回去了呢,据说已经火化啦。”   怎么看都像毁尸灭迹。   可是没道理呀,是什么让局长草草结了周副局的案、这么迅速地给段同昌升了职?别的不论,领导都不考虑一下怎么堵住悠悠众口的吗。   “不止呢,他们还有脸拐弯抹角来追我们的责,不知道山水庙那边有没有收到。”小四把一份公文抽出来,“就这个,还有好几份,被小二烧了,这份是抢救出来的。”   姜山宁看着上面的火烧痕迹:“……”   小二缩着脖子眨巴眼睛。   姜山宁大略扫了一遍:“不知道。不过就我师和大师姐那种性格,收到公文铁定炸毛。”然后接着看其他公文,“管他的呢,反正二局又不敢贴到面前来……咦,247 个人没出小黑屋,怎么会这么多?”   “内部消息,这些是还要再筛几轮的,再等等看。”小四把汤碗朝她推了推,“阿娘,先吃饭。”   “哦好,等等,我看一下这里。”姜山宁一手端碗喝了口汤,眼睛还黏在公文上,“善渊选择了周玲玲?”   到底是这灵器眼瞎,还是周家无人了。   话又说回来,善渊剑第一任主人周慎独本身也不怎么样,君子慎独,可君子是伪君子,善渊又岂是真善?   她喝着汤,眼睛转了转:“她呆病好了,是不是可以问一问当时帐篷里的情况。”   “难。”小四摇头,“她从小黑屋出来之后,周副局的遗体就被她带回周家火化了、那个千灵会的尸体也再没有消息,明摆着有问题。我们的人尝试查探过她的记忆,但她有善渊相护,等闲人查探不了。除非,比这灵器更强的人去。”   那就不好办了,现在不宜打草惊蛇,可周玲玲善渊在手,肯定被护得密不透风,外人动不了她。   想到这,姜山宁公文一拍桌:“不对啊,那你们怎么悄无声息查探她的?难不成……”她目光中带着狡黠和兴奋,“小黑屋或者周家有地君府的眼线?”   难怪说什么都能查!   “宁宁真聪明。”亭曈见她喝完了汤,给她夹了块黄焖鸡,“先吃,黄鼠狼精出品,很好吃的。”   姜山宁:“噗。”   真是专业对口。   “阿娘,还有件事要单独说。”小四看了看他俩,犹豫了一下,“就是你们为何在同一组这个事。”   姜山宁笑容一滞,轻轻点头:“没事,说吧。”   小四:“当初是周副局力排众议让你们在一组的,也是周副局力排众议让本来要退居二线的董粟留下来带你们一两年的。当时董粟调岗的决定已经通过,却被半路拦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本已经能去后勤蹲办公室了。”   每个字词都能听懂,可为什么组在一起,却那么荒谬。   姜山宁垂眼看着碗里的黄焖鸡,突然觉得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动物们平日里看别人给自己喂食,觉得这些人真好呀,可最后,是哪只黄鼠狼把自己断脖砍段黄焖上桌的都不知道。   而老董,老董呢?“原本”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尖刀。   他原本早就可以过上他想要的日子。   “老董啊。”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声落入风中就消散不见的叹息,“他以前不是混吃的咸鱼,他很厉害的,家里的奖章多到数不清。后来,满腔热血凉在了他老婆孩子过世的时候,一身本事也在漫长的孤独里变成了邋遢和肥膘。”   他年轻的时候又精神又帅,有一个很喜欢笑的爱人、一个调皮又可爱的女儿。她们是治愈他少年苦难的良药,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稻草不让骆驼死去,要他带着故人的那几份开心平安地活着,要他坚定自己的抱负和信仰。   他不想生、不敢死,不想快乐、不敢难过,不想坚定、不敢放弃,于是在一线蜷着身子往前滚。   姜山宁抹了下眼睛,仰着头:“他虽然经常调侃自己是鳏夫,但我们都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逢年过节不敢回家,我们就带着他一起吃喝玩乐。”   现在他出不来了,注定彻底孑然一身,也不知道大荒里到底有没有生物,哪怕是只野兽也好,隔三差五闹一闹他,否则荒凉着荒凉着,就枯死了。   亭曈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把她拉回神:“没死就还有希望拉他出来。至于小四说的事,尚有蹊跷,并不能就这么下定论呀。做事的是姓周的,但这主意可能不是他出的,他的用意也不明,更何况他要怎么控制杨磊和你们组在一起?”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疑点,如果一切都是周副局暗中推动,除非他的手已经长到能伸进道蟒寨。   偏偏,他死了,死无对……倒也不是,还得多亏先前复原了幽冥精石,只要幽都之城找到他的灵体,一切就好说。   “算了,先吃!”姜山宁吸了吸鼻子,重新精神抖擞起来,拿起筷子吃黄焖鸡。   别说,黄鼠狼做的黄焖鸡还真是满口香。

一百一十三章 怪物 祸起涿鹿 03

吃完晚饭不久,姜山斐打电话来,开口就是骂。   “吃饭之前丹渊的人找上门来讨说法,说话贼难听,他爹的,气得我们抬扫帚把他们赶出去。我骂他们说,以前怎么不见你们宝贝小雨?你们到底是找小雨还是不舍得凤凰带来的利益?他们还嘴硬不承认……我跟你说,你以后离他们远点,免得找你麻烦。”   “嗯,知道了。”姜山宁垂下眼睛,转移话题,“师怎么说?”   姜山斐嚎起来:“宁儿啊!宁儿!太可恶了实在是太可恶了,师这个老骗子!大师姐威逼无果,我们就陪她喝了十斤白酒啊,十公斤!你知道吗?她一会儿说是她撕的书,一会儿说是狗啃的书,一会儿说是师祖在地下室闭关的时候肚子饿了就把书吃了……”   姜山宁乐得止不住。   姜山斐吐了一肚子苦水后愤怒总结:“她就是把我们当猴耍!我觉得一点儿套话的希望都没有。”   这是铁了心不让他们有去大荒的一丁点儿机会啊,甚至为此不在乎大师姐当不当庙主。   姜山宁安抚调侃了几句,微微蹙眉:“这事儿不对啊,她为什么那么怕我们查大荒呢?我感觉她知道大荒有危险。”   “你这么一说,那更没指望了。”姜山斐那边嘀嘀咕咕吐槽了半天,突然声音一扬,“危险!对啊,那我们改换策略,诈她!如果我们要去大荒了,很快就要去了,迫不及待坚定不移地要去,那么她知道有危险”   姜山宁秒懂她的想法:“她为了阻止我们,就一定会说!”   “yes!”姜山斐有了新主意,兴奋得团团转,匆忙说了一句,“这事儿得好好计划,得搞得像真的一样,我去和大师姐说。”   姜山宁还来不及应声,手机里就只剩“嘟嘟”。   姜山宁无奈摇摇头,又拨回去:“斐师姐,冷静一下啊,我还有事儿。你问问师和大师姐,国安二局那边有没有来什么信?”   姜山斐:“哦好嘞。师……诶你别朝我吐!唉算了,大师姐,宁儿问……宁儿,说是没有啊。二局怎么了?”   “没什么。”姜山宁仰头透过树叶间隙看着星空,“我收拾收拾去幽都之城了,拜拜,你们加油。”   ……   子时。   奈河前灵山灵海,十几个安检门立在河边,灵体过一个,安检门绿一下,蹦出一块牌子,守门的阴差把牌子挂灵体脖子上,安排灵体去排不同的队伍。   奈河上原本跟随引路人走一步现一步消失一步的奈何桥足足出现了八道,上面都挤满了灵体。   “滴”一声,穿着标注“志愿者”褂子的白裙女孩掀眼皮瞅一眼过安检门的灵体,拿起牌子看了一眼,上面写着“2,李翠花,贵州……”。   后面没看完。她打了个哈欠,把牌子挂灵体脖子上,拍了一下人家后背,黑金光芒一闪:“第二道桥。”   灵体木木地抬脚去了。   “白姐姐,我来换班了。”一个穿着阴差工作服的少年蹦过来,往白裙女孩身前一凑。   女孩摇摇头:“没事,你接着休息吧。”   阴差惊诧挑眉:“哇!你都干了几十个小时了,劳模啊。”然后左右看了看,凑近她压低声音问,“你还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吗?放心好了,我会帮你盯着的,你去休息吧。”   女孩扫了一眼牌子,失望地把牌子挂在灵体脖子上:“第四道桥。”然后转向阴差,“您休息吧,我可以接着做。”   阴差垮着脸:“……好姐姐,我三天没有工资了。”   女孩:“……”   正在拉扯时,高处掉下来两道金光闪闪的影子,猛地砸进灵体堆中,在一片昏暗里格外亮眼。   阴差的目光顺着他们从高处落到远处,突然一蹦三尺高,一拍脑门惊叫:“啊呀!是城主大人的客人。”他扶着白裙女孩的肩膀晃了晃,匆匆道,“好姐姐辛苦你接着干,我先走一步。”然后“唰”一下朝着金光去了,嘴里高声喊着,“地君大人姜小姐”   震得众灵耳根发麻。   姜山宁刚站起来,皱着眉掏了掏耳朵,吐槽:“什么个事儿啊。”   亭曈往她面前一站,把正卖可爱的娃娃脸阴差和姜山宁隔开,冷声问:“姓宋的在哪?”   阴差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作了一揖,答:“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特殊通道,并不需要挤安检门。阴差带着他们绕开一段,单独开了道桥。姜山宁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看着看着,和远处一道冰冷怨愤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后背一凉。   她停下脚步定睛看去,亭曈也看向那边,低声说:“是那只死狐狸。”   阿白?她怎么还在外围。   “二位?”阴差停下来,回头疑惑地笑问。   姜山宁拉着亭曈跟上去:“死灵怎么这么多啊?和上次来完全不一样了。”   “还得多亏两位贵人修复了精石。”阴差先作揖致谢,才接着说,“破除封建迷信后,能归幽都的死灵就更少啦,大部分灵体都游荡在九州。现在死灵都归于幽都,一时间全涌了进来,自然多。”   姜山宁开玩笑:“那我俩岂不是害你们加班加惨了。”   阴差连连摆手:“哪儿的话哪儿的话,幽都之城完整了,我们都很高兴,忙得很开心呀!”   她又问:“但是比平时工作量高了很多呢,阴差也忙不过来吧,要我们帮忙吗?”   阴差赶忙说:“哪儿敢劳二位帮忙!我们招了许多志愿者来,够用呢。”   “这样啊。”   这倒有意思,她点名要找的阿白成志愿者了?宋听闲打的什么主意。   过了奈何桥,奈河岸边停着无数巨大的黑鸟,有的正在驼灵体,有的展翅高飞,有的拢着翅膀在原地啄羽毛。   阴差挑了一圈,挑出一只精神抖擞的,拍拍它的鸟头让它趴下来,请亭曈和姜山宁上鸟背。   姜山宁扒着亭曈的肩膀表示:“不,我要坐拉风的。”   阴差表面笑嘻嘻,心想:这是最大最精神的一只鸟了,还要怎么拉风?   然后就见地君大人变成了半兽态。   那金红光芒闪闪的,那火焰一样的头发,那遒劲有力的肌肉……   姜小姐往那雄伟的肩膀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对他说:“走吧!”   阴差:“哇!”   好拉风!   他低头看了看黑鸟,跺了一脚。啊,什么破鸟。   奈河之内首先是一片荒原,飞在高空往下望,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上次来的时候,奈何桥过一半就被阴了,怎么进城的都不知道。姜山宁好奇地看了半晌,见没什么好看的,和阴差唠嗑:“你们这交通工具挺方便啊,我就说,要是灵体过了河后步行,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阴差脸上笑容勉强起来:“其实,以前确实是走的陆路,有专门的车马海船。”   这副样子让两人直觉其中有鬼,姜山宁追问:“那现在怎么改飞了?”   阴差干笑两声:“这个……”   姜山宁见他不愿意说,干脆直接猜:“难不成是地上出事了?”   阴差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二位贵客不用挂心。”   那就是地上确实出事了。   亭曈瞥他一眼:“快说!”   这一眼看得阴差下意识后退半步,缩起脖子。传闻地君恐怖程度比他们前任城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这是幽都地界,但地君不像是个不敢在别人地头杀灵的主……阴差权衡利弊片刻,看着下方不远处的波光粼粼:“二位贵客,待会儿飞低一些,就能看见了。”   ……   幽冥海,广阔无垠,中有八根硕大的、发光的白玉鎏金柱,驱散灰黑、照亮海域。   海面反光像一块块碎水晶,簇拥着无数碎木块、木头桩子跟随海水波动而晃荡。   亭曈和黑鸟一点点放低高度,在离海面三四米高时,阴差大喊:“够了够了,两位贵客,不能再降了!”   只听海水“哗啦”一声,水花窜起来老高,差一点儿就溅到了亭曈身上。   紧接着,一蔟、两蔟、三蔟……无数蔟水花被激起来,像是群鱼跃海。   姜山宁揽着亭曈的脖子防止掉落,弯腰往下看着。灵眼的能量视野中,流动交杂的灰黑色和金色中有很多奇形怪状的黑红色,那些水花正是它们冲出海面时激起的。   “里面有东西!”她仔细看着,发现它们身上都有金色的锁链束缚,那些锁链延伸向幽冥海深处,不见尽头,“诶,它们好像都被锁着。”   “传言幽冥城外围的地界有怪物,就是这些哦。”亭曈饶有兴致地瞥着阴差,“它们现在连阴差也攻击了呀,长本事啦。”   阴差只能磨着后槽牙缩着脖子尴尬地笑。   “哇,连船都拆成这样,可惜我是见不到幽冥海船长什么样了。”姜山宁惋惜地叹口气,又指着海面上漂浮的黑色碎木问阴差,“这就是在幽冥海不沉不腐的黑木吗?”   阴差拢袖子作揖:“是的,除此之外,无物不沉不腐。”   姜山宁歪头嘻嘻笑着:“那么里面的怪物和锁链为什么不沉不腐呢?”   “这个……”阴差麻溜地把皮球踢到上司那里,“小人并不清楚呢,两位贵客待会儿可以问问城主大人。”   他们一路飞、一路水花不绝,看得出来,这些怪物十分狂躁,难怪要改飞鸟运灵。   飞了一段,只见前方灰黑雾气中有无数高耸的黑影。   黑鸟脖颈上挂的黑底金字令牌一闪,球形的金光结界连鸟带灵保护起来。阴差语气严肃:“两位贵客,前方进入十万峰林,请尽量飞高一些,结起防护结界,注意避让山峰和怪物。”   说是山峰,不如说是一根根接天的、怪石嶙峋的、寸草不生的黑色巨柱,上面盘绕无数白色锁链,每根锁链都锁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   怪物张牙舞张地抓来,白色锁链金光一闪,又将它们拖回山峰上。

天,想到哪吒里龙宫的场景了

那个也太惨了点(好像惨得半斤八两,?)

一百一十四章 非人 祸起涿鹿04

姜山宁左顾右盼,眼皮突突地跳。   阴差说尽量飞高,可飞再高也高不过山峰,这峰林似乎戳到了幽都的天外去。   宋听闲说事情有变,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个事儿吧?难不成她要找的灵体,落到怪物手里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十万峰林将过,有些黑鸟的结界已经破裂,身上被怪物抓了伤口,那黑红的脓水看起来居然还有腐蚀性。   峰林外守着不少阴差,负责给受伤的黑鸟疗伤、统计有无灵体被抓、带灵体入城。痛苦的鸟啼声此起彼伏,叫得姜山宁更加心慌。   亭曈落地,一个阴差飘过来,眼睛眯成两个月牙:“远远看着就似乎是二位,城主大人等二位好久了,请跟我来。”   娃娃脸阴差冲他作揖:“大人,我把贵客安全带到啦。”然后抬头充满期待地冲他眨眼睛。   月牙眼阴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木牌递给他:“似乎是的,辛苦了,回去吧。”   娃娃脸阴差接过木牌看了看,见上面写着“一百福德”,瞬间笑得呲大牙,连连拜谢:“多谢大人,大人步步高升心想事成投得好胎……”   姜山宁跟着月牙眼阴差往城门走,一步三回头,看着娃娃脸阴差一蹦一跳离开,好奇问:“那是什么东西,跟得了金条似的。”   亭曈笑:“差不多呀,那是幽都的‘货币’哦。”   除了福德之外,灵力、财宝、机缘等也是货币。在幽都,想“买”什么东西,只能用下辈子的东西来买,价格视想买之物的价值高低而定。货币一旦出手,概不退换。   解释完毕,亭曈加了一句:“宋听闲之前给你买了副耳环,不知道付了什么代价,反正东西是个好东西,收到以后你记得好好收着。”   那副老早就被姜山宁忘到九霄云外去的红宝石耳环猛地被她记起来。她左右看看,踮脚尖凑近亭曈,小声问:“她送我宝贝干嘛,不会有诈吧?反正我不敢戴,我给放抽屉里了。”   亭曈朝她歪了歪身体,让她不用踮脚尖凑过来,好奇问:“宁宁收到东西啦?是怎么收到的呀?”   “快递啊,发货地址居然是西藏,奇奇怪怪。你说她在幽都之城,是怎么给人发快递的?她在外面该不会不止有卡莉达一个眼线吧。”   两人小声交谈着,不防阴差停下脚步,差点撞上。   亭曈站直身体,姜山宁背着手四处打量,一副从来也没有蛐蛐过他们城主的样子。   这里是幽冥城的关卡,守卫众多,阴差把令牌亮出去,回头冲两人笑:“两位,请进。”   宋听闲踩着黑鸟在幽冥塔监工,左飞飞右飞飞、上飞飞下飞飞,咆哮声隔老远就能听见。   “图纸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这几棵树分明是这样排的你们是不是瞎!……这个石头长这样?有没有可能多了一个尖角?……似乎呢,死哪儿去了,接个人去这么久?正好工资不够发”   似乎阴差忙“哧溜”飘过去,深深一揖:“城主大人,您之前似乎说要给小人加点跑腿费。”   宋听闲白他一眼,眼睛上瞟驮着姜山宁飞过来的亭曈,抬脚欲踹阴差:“那还不赶紧给老娘干活去?”   似乎阴差闪身躲过,拱了拱手连忙溜了。   宋听闲这才打着小扇子笑眯眯地说:“来了?”   姜山宁心里记挂着事,随便和她客套了几句,直入正题:“眠风姐姐,让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你们写的破契约惹的麻烦。”宋听闲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在鸟背上坐下,随手一拂,点心花茶凭空现出。她斜倚着小案喝了口茶,“契约在身,这件事就必须给你们交代清楚了,我可不想遭雷劈。不过你们也看到了,那情况并不方便写在纸上,以免泄露出去。”   嘿,正事儿不说先扔锅,几天不见她真是更上一层楼。   亭曈鄙夷:“宋夫人愈发无耻。”   眼见宋听闲变了脸,姜山宁急忙赔着笑脸问:“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呀?难不成是精石修复的后遗症啊,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不?”   宋听闲瞥她一眼,轻轻哼一声,抬手结了个隔音结界将他们几个罩在其中。   “不知道,反正精石修复后不久他们就发疯了,完全不认令牌。事发突然,当时正在路上的阴差和灵体全部遇袭失踪,其中就包括你要找的周副局。”   安静片刻,亭曈骂她:“那你还说说说说个屁,不赶紧去救?”   “老娘做事用你教啊!”宋听闲“咣当”一声搁下茶杯,“找过了,找不着,后来派进去的还折了一堆,不能再轻举妄动。”   “遇袭失踪”,这哪里是失踪,这他爹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凉了吧!   姜山宁先是震惊、茫然、不可置信,最后生出愤怒和狐疑来:“真是好巧,周副局没了,阿白在奈河做志愿者,剩下的几个呢,又是什么说法?”   宋听闲凌厉的目光看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堂堂宋眠风还能设计你一个小辈不成?”   姜山宁冷笑一声:“哦,我还没说卡莉达呢,老董、小雨、三石现在全被迫卷进了大荒,这事儿又怎么算呢?要不是我留了心眼儿,小乖估计也搭进去了。”   宋听闲抱起手、抬起下巴:“这么说你们是来算账的是吧?那我得跟你们好好算算,让你们拿的东西拿到了吗、大荒裂隙关上了吗、八万春是不是也搭进去了?”   亭曈瞪回去:“你们有问题还不让说了,反过来倒说我们的不是。你自己捋捋,到底谁更无耻?”   三个人目光交汇,就差噼里啪啦冒火花。宋听闲最终还是没顶过他们两个,扇子“哗啦”一声打开,隔在她和两人中间,哗哗哗地使劲儿扇风。   姜山宁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笑起来:“现在确实不是算账的时候,眠风姐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先跟我们说说别的灵体在哪儿呗?”   “没有!”宋眠风气哼哼一声。   亭曈:“我们宁宁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着,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没有就是没有,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宋眠风咬牙切齿一番,“姜旭之灵体消散;四眼是被邪术连肉身带灵体侵蚀,自然也是魂飞魄散”   亭曈面色一变,姜山宁急忙打断她:“怎么会这样?眠风姐姐,要不您再找找,没准还没散呢……”   “散就是散了,天地间再也没有任何气息。”宋听闲怜悯地看着她,“想开点吧,万事万物皆有到头的时候。”   可是,可是不一样呀。   来之前,他们还想,要帮他投个好胎享享福。   四眼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彻底到了头,一丝指望、一点念想都没有。   沉默一会儿,宋听闲接着说:“至于你们说千灵会那个什么司机,他的灵体有缺,傻不愣登的,找到也没用。”   她看着亭曈和姜山宁的脸色,愉悦而恶劣地勾起嘴角:“对了,生死簿修复好了,上面没有那个杨磊,他不是九州的‘人’。这个消息是送你们的,不用谢!”   亭曈嗤笑:“哟,狗急跳墙改换策略啦,开始挑拨离间啦。”   姜山宁也是不信:“不可能,他说过,他是道蟒寨神女的儿子,他还要回去救他妈妈呢。”   宋听闲被她的天真逗得哈哈大笑,拍着手说:“好一个‘他说过’啊,他说的你信吗?”   ……   四周都是白玉,偶尔有金光游走其中。正中间有一个白玉槽,里面空空如也。   董粟靠着白玉槽坐着,不饿、不困、也不累。   闭着眼睛,脑海中能浮现出青鸟玉雕外的画面,无数打坐的枯骨将青鸟玉雕围在中间。往外,是瑶池,是白雪皑皑,冰凝树枝。再远一些,深渊不见底,便再也无法看过去了。   这个地方,除了他,好像一个活的都没有。   哦不对,感觉这青鸟玉雕是活的。   董粟拍拍身下温热的玉地板,不慌、不悲、也不急,淡淡的、空落落的,只觉得以后要是都这样,那该有多无聊。   还有三石,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小雨和他在不在一起、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一惊,猛地跳起来,愣了愣刚刚,就是刚刚,这地方好像闯进来了别的活物!   “小……小雨?丫头片子!”   董粟不可置信地跑到白玉壁边扒着看,但其实这也没什么用,只不过是激动过头的反应。外面的画面传到他脑海里,飞到青鸟玉雕旁边的凤凰不正是江棠雨么!   “老董!老董!你是不是在里面?!”江棠雨爪子上抓着一柱追踪香,烟直往青鸟玉雕肚子里飘。   董粟拍着白玉壁大喊:“是,是我!你们怎么样了,三石呢?那个卡莉达呢?”   江棠雨听见他的声音,欣喜若狂地围着青鸟玉雕飞了几圈,头顶两撮毛精神抖擞:“终于找到你了,老董呜呜呜呜……你快出来,我带你去找三石,我们想办法出去!”   三石……对,三石!   董粟声音一凛,急忙说:“小雨,你等等,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一定要相信我。”   先前触摸到杨磊的血后看到的那些画面重新浮现,他吞了一口口水,声音发颤:“三石他有问题,他在出道蟒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一百一十五章 鸠鹊 祸起涿鹿05

宋听闲喝了一口茶,深吸一口玫瑰花香,垂着眼帘想了想:“你说道蟒寨神女啊……现在的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先前那个早就死了,胎都投了呢,你被骗了哟。”   姜山宁心中猛地蹿起无名火,她握紧拳头,眼神发冷:“你说死了就死了,证据呢?你说他骗我他就骗我,证据呢?”   “我说了你又不信,那算了,你不信就不信吧。”宋听闲笑一声,撑着头转着杯子看不远处的阴差们吭哧吭哧重修幽冥塔,嘟嘟哝哝,“人呐,不栽跟头总是不信邪的。”   “宋听闲!”亭曈手里聚起一柄长剑,剑尖直指她的眉心。   她抬眼看了看,不紧不慢地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爱信信不信滚,反正这一单契约已经完成了。”   姜山宁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亭曈正准备动手,姜山宁就拍了拍他的肩:“亭曈,没事,不用打架。”   宋听闲没有必要骗她,况且,三石说的那个故事,确实经不起推敲。   只不过是他们都不愿意细想罢了。   姜山宁又笑起来,往宋听闲边倾身凑了凑:“眠风姐姐,这从何说起呢?我在契约上写的是‘找到’他们,现在只找到一个阿白,不算契约完成吧。”   姜山宁抬起手,手背上浮现出一个亮堂堂的契印。   宋听闲连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好嘛,他娘的,契约印记果然还在。她不耐烦地挑挑眉毛:“失踪的失踪、消散的消散、痴傻的痴傻,老娘这里还有一大堆事儿,怎么给你找到?”   “好说。”姜山宁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样子,“消散的就算了,痴傻的看看能不能治好,失踪的就接着翻接着找。”   亭曈把剑往前送了送,一脸“不服来干”的表情。   宋听闲简直想冲回过去扇那个送空白契的自己两巴掌,她狠狠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口茶漱口,“呸”一声把茶水吐进小水缸里,又呸了几声,然后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竖起手指:“第一,我试过了,傻的那个没救,投胎都只能投花花草草去。第二,不、可、能,不可能接着找,我已经损失很多灵体了,别的命不是命?”   “那也好说。”姜山宁指了指自己和亭曈,“我俩自己去找,你把那些怪物和他们地盘的情况告诉我们。”   宋听闲斩钉截铁:“不行,这是我幽都之城的秘密,你们两个不能去。”   姜山宁迅速举手发誓:“我发誓,如果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就不得好死。”   发誓得过于迅速过于平静,宋听闲看着她,满眼不相信。   姜山宁无奈补充:“……百财不入。”   宋听闲点点头:“好吧,暂且相信你。”   姜山宁满意一笑。   宋听闲说:“但是,其实,怪物的事我也不清楚。”   姜山宁嘴角一抽:“……?”   她呵呵笑着:“小亭,上。”   ……   “你、你说什么,呆子已经死了?”江棠雨呆愣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笑两声,“哈哈,不可能,怎么可能呢?老董,你先出来,我们慢慢说。”   董粟顺着白玉壁滑坐地上,摇摇头:“出不去了,我出不去了。”   江棠雨慌乱起来:“什么叫出不来了?”   “我在这个玉雕里头,出不去。小雨,你别慌,没啥事。你听我说,我不本来就是这啥青鸟嘛,算我回老家了呗。我现在不会饿不会困,精神头倍儿足,还挺好的。”董粟开心地笑着,“就是比较担心你们,现在见到你也好好儿的,我就满足了。你快去找三石和卡莉达,卡莉达应该有出去的办法,不过你要留个心眼,小心他俩一点。出去以后,记得把这个事儿告诉组长,顺便帮我和他们问好。”   “老董,你说什么胡话?你等着,我进去找你。”江棠雨说着就试图往青鸟玉雕肚子里闯,结果玉雕光芒一闪,居然把她弹飞了出去,撞了个天昏地暗。   董粟下意识一跳,仿佛被撞疼的是他一样,急忙催江棠雨走:“小丫头片子,你别试了,快走吧。”   偏偏江棠雨是个拖着不走打着到退的,翅膀揉揉脑袋又冲过来,如此撞了三四次,终于撞不动了,晕头转向地瘫在地上:“还、还真进不去……老董啊,你,你等着,我去搬救兵,怎么着都要把你救出去,哎哟我头……”   凤凰踉踉跄跄地飞走,飞出董粟能够感觉到的地界。   这里又只剩下枯骨和玉雕。   董粟突然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对啊,枯骨……小雨什么时候不怕这种诡异的场景了?   ……   落入大荒的那一刻,江棠雨就感觉自己沉进了一片沼泽里。黑暗、粘稠、窒息、拖拽……   再次醒来,她在丹渊江家老宅子里的卧室中。虽然是老宅子,但装修一点都不马虎,雕花老床、白玉珠帘、粉色纱帐、红木书桌、檀木妆台,妆台边有个椭圆镜子。   她站在那里,看见镜中的半大小女孩穿着宽松的交领短袖和阔腿裤,自来卷的头发被绑成两个丸子,丸子上束着蝴蝶结,长长的绸带搭在肩膀上,尾端是金色小铃铛。   她动了动,镜中人也动了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见动静,有人推门进来:“你老祖让你抄药典,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又乱跑。”   江棠雨扭头看去,这女人染成黑紫色的头发用银簪绾起来、随意地垂下来几缕,她画着淡妆,细柳眉弯弯,左边眉尾上方有一颗红色小痣。   这女人,她再熟悉不过。   “妈……妈?”   女人穿着和她的亲子装,蹲下来捏着她的脸笑:“怎么这副表情?不想抄书了是不是?走,我带你玩去,你爸在外面偷偷接应我们呢。”   女人说着把她抱起来,平底布鞋走路很轻,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出了四合小院,又是四合小院,老宅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长得都差不多,要是不熟悉的人肯定要迷路。女人抱着她轻车熟路地一路走出去,穿过花园,从侧门溜走。   “快快快,嘘”穿着 T 恤裤衩的男人果然等在外面,已经拉好车门了。女人抱着江棠雨钻进后座,男人立马轻轻关好门、上驾驶座开车。   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惯犯。   可是……可是好像哪里不对。江棠雨蹙着眉,始终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和爸妈这么亲近过。   她爸戴着墨镜,一边开车一边说:“咱们今天先去东山公园爬俩小时山、然后去山脚的水上乐园,然后去吃红油火锅,哎呀,天天养生养生的,馋死我了。”   她妈掰着手指头说:“我要吃全肉的,牛肉羊肉五花肉鸡肉鱼肉大虾……”   江棠雨越听、表情越严肃,她怎么隐约记得她妈虽然爱吃肉、但是迫于保持身材并不会这么放纵呢。   这想法一起,她的头就猛地疼了一下,然后茫然地想:刚刚我在想什么?   “咦,宝贝,你怎么不高兴?”她妈凑近她的脸看了看,又抬头看她爸,“老公,你女儿好像抄书抄傻了。”   “你别乱说,我们小雨聪明着呢。”她爸笑着看一眼后视镜,夹着嗓子问,“小宝贝,怎么啦?对今天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呀?”   她爸好像也不会这样讨好地和她说话。她感觉脑子又抽了一下,捂着头摇摇脑袋:“没、没什么。”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还想吃炸鸡。”   她妈眼睛一亮:“炸鸡?好啊好啊,我们先去吃炸鸡,我还要吃酸梅粉地瓜条。”   她爸温和地和她闲聊:“怎么突然想起吃炸鸡啦,你以前不吃的呀。”   江棠雨面露迷茫。   为什么想吃炸鸡?好像是因为有一段时间经常挨饿、吃不到正常的食物,所以特别想吃炸鸡这种又油又香又有肉的东西。可是她在丹渊老宅长大,怎么可能过过这样的日子呢?   她妈在驾驶座椅背上拍了一巴掌:“女儿想吃就吃,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   她爸笑着应:“是是是。”   江棠雨微微一笑,对啊,管他那么多为什么呢,反正现在挺好的呀。   只是,为什么心里空空的,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   诶,不管了,现在挺好的。   她这么想着,眉心浮现出一个牛角一样的黑红印记,天空之上,云彩遮盖了一下太阳又迅速移开,像是某种动物眨了眨眼睛。   ……   深渊之外,黑水环绕、赤水东流,有被撕扯中断的巨树和高山,在昏暗中像是狰狞的鬼影,四周各种各样的怪叫声此起彼伏。过群山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荒原之上居然有村落聚集。   每隔百公里,就有一个细高的木楼,楼顶亮着红色的灯光。远远看过去,像是串成牛角的红珠子。   长着青色翅膀、黄色尾羽的白鸟儿在空中盘旋,见到远处飞来的凤凰时激动地鸣叫了几声,于是下方立刻有火光亮起,伴随着一阵歌唱一样的杂乱声音。   凤凰顺着火光的方向落下去,奇形怪状的生物全凑过来,大部分都是类动物的怪物,剩下比较像人的就更吓人了,双脚相反的、没有影子的、手脚奇长瘦高个儿的、三头的、六臂的……脸也长得十分惊悚,五官扭曲的,多嘴多眼的……   他们说话就像唱歌,呼啦啦一片各说各的,吵得人头疼。   凤凰把他们打发走,瘫坐石凳上,翅膀擦了擦额头,头上两撮毛耷拉着。   一个黑影从石头房里走出来,慢悠悠走到火光下,戴眼镜、木着脸,是杨磊。   “这副样子,人没杀着?”他问。   “呵呵,你倒是开心了。”凤凰翻了个白眼,恨恨啐了一口,“该死的昆仑。”然后一笑,“不过都一样,我杀不了他,他也出不来,总之坏不了事。”   杨磊:“我都让你别去杀了。”   凤凰瞪他一眼:“你这什么破态度,要是你办事靠谱,我也用不着帮你灭口去!”   “那我还得谢谢你。”   凤凰被他的阴阳怪气惹恼了,抬起翅膀扇他一巴掌,冷笑一声:“窫窳,人做久了、取了个人的名字,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你可别忘记,你还有求于我呢,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杨磊面无表情:“哦。”然后转身回屋,“我就是提醒你,我们要是再不出去就得废在这里了,所以麻烦你别再多事。”   凤凰眼睛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不去看看你相好?”   杨磊回头冷冷地盯着凤凰。   “啧,不看就不看,又不是我相好。”凤凰迎着他锋利的目光哈哈大笑几声,掏出个白玉匣子抛着玩儿,“收拾东西,去找巫谢处理完问题就出去。”

一百一十六章 神像 祸起涿鹿06

亭曈忍这姓宋的很久了,听见姜山宁让他上,抬剑就要劈,宋听闲举起扇子一挡,不满道:“急什么,不清楚又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亭曈刹住手,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把她的扇子劈开了。他黑着脸:“快说!”   宋听闲收回扇子,慢悠悠地扇风:“地君,她发誓了,你呢?”   婆婆妈妈磨磨唧唧,受不了了。姜山宁脚一晃,碰了碰亭曈的手臂:“算了我们现在就直接闯去吧。”   亭曈还真回身飞走。   这两个倒霉催的到底有没有“这是别人家地盘”的自觉啊!宋听闲手一拂,把吃的喝的全收走,拍拍鸟背急忙追上去:“诶诶闯什么闯!回头死在幽都,老娘找谁哭去。”   姜山宁和亭曈斜眼瞅着她。   她从鸟背上站起来:“那些怪物吧,四千多年前重建幽都之城的时候就在了。当时到处都是,修士清理了很久才划出幽冥城这一片宝地。”   亭曈问:“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宋听闲目光十分真诚:“不知道。”   亭曈:“不像灵体,像是活人生入幽都,一点点被阴邪之气侵蚀。”   阴阳两隔,活物入幽都就得灵体出窍。生入幽都,就是连肉身带灵体囫囵个儿进入幽都,被侵蚀以后,非死非活、轮回不认,无法转生、无法出幽都。   宋听闲握紧扇子,手背上青筋暴跳:“你知道还问问问,问个屁!”   亭曈摊左手:“之前不确定呀,刚刚确定啦,谢谢。”   这两个在一处简直就是比谁把谁先气死。姜山宁连忙伸手在他俩冒火的目光之间晃:“消停一下,我有个问题,他们看起来没有神志,你们之前又是怎么平安来往于两边的呢?”   宋听闲:“说来话长,总之四千年前仙门联手和它们结了主仆契,令牌算是控制手段,它们见令牌则避让。不过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不顶用,别乱往里闯。”   姜山宁笑嘻嘻地朝她伸手要东西:“打个商量,令牌给两块,我们后果自负,绝不扯皮。”   宋听闲低头到处看看,指着宫殿顾左右而言他:“累了吧困了吧?你们好好休息。”   亭曈、姜山宁:“……”   呵,去他爹的昆仑,晦气!   ……   四个小时后,宋听闲正亲自上手改幽冥塔山体上的树木布置,阴差突然来报:“城主大人不好啦!出事啦!”   宋听闲一手一道金光,金光另一端扯着黑漆漆、没有树叶的树,随着她的动作而拉动树木在山坡上移动。她头也不回地骂:“什么屁话,老娘好得很!”   “不是不是。”阴差满头冷汗,大喊,“地君大人和姜小姐闯进十万峰林去啦!”   “什么?!”宋听闲一个回身,手上的树木跟随她的动作拔地而起、被甩出去,几个阴差猝不及防被砸到,喊又不敢喊,只能龇牙咧嘴地抱头原地蹦。   她耐着性子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阴差拱手弯腰,恨不得把头插进地里去:“不、不知道……”   “不知道个屁,你知道什么?知道工资?投胎?还不快去找,要是让他们进了幽冥海,你们工资全扣!”她手一挥,两棵黑树“哐当”两声齐齐插进山体的黑石头缝里去,树枝颤巍巍地晃。   一听“扣工资”那还得了,阴差连滚带爬地跑了。   ……   姜山宁和亭曈是两个多小时前溜进十万峰林的,有亭曈在,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只不过追踪香的烟到处乱飘,也不知道是失灵、技术不到位、还是周副局确实没了。   于是只能靠自己搜,搜得人头大。姜山宁无奈起了卦,卦象指向水中。   那就很明显了,幽冥海呗。   姜山宁手指挂着令牌的系带转着玩儿,令牌是出幽冥城时顺的,不知道是什么质地,漆黑的、温润的;上面刻着金色的字,一个是古字“黎”,另一个不认识。   她问亭曈:“怎么样?”   “那些东西确实有契,跟谁有契、是什么契就不知道啦,反正姓宋的说的话只能信一两分。”亭曈又尖又长的指甲上挂着一块令牌,和他半兽态的手比起来,玲珑小巧,“就比如这个令牌,并没有她说的那种用处。”   那就有趣了,他们以前到底是靠什么驱散怪物的呢?   说着说着就过了十万峰林的地界,前面是波光粼粼的幽冥海。   很平静的海面,越平静的事物越危险、越有秘密。   姜山宁偏头捏着亭曈的耳朵,弹了一下他耳朵尖的一撮毛:“小亭,下水去喽!”   “走。”亭曈的耳朵抖动着,咧嘴一笑。   灵眼使姜山宁能够在水中用皮肤进行呼吸、行动自如,四周水花四溅,怪物挥舞着骨瘦如柴的四肢不断撞过来、被她和亭曈的灵力弹开,又撞过来、又被弹开。   这次离得很近,比之前看得清楚许多,甚至能听见它们发出的细小的“嗬嗬”声。   姜山宁发现它们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开裂,裂口处溢出黑红色的粘液,在海水中下沉;手指脚趾只有四个,长得很是扭曲,指甲和趾甲都是黑的,又厚又尖利;头大身子小,头顶长着各种各样的角;眼睛非常大,是血红色,眼尾有黑色纹路蔓延到整张脸;嘴占了半张脸,里面全是细密的尖牙,没有舌头。   能直接拉去演惊悚片。   一口能咬掉两个小朋友的头。   姜山宁像生物学家发现新物种一样惊奇地观察一阵:“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小别致长得真东西。”   亭曈轻轻揽着她的腰,以防她靠太近被伤到:“姓宋的说重建幽都之城的时候就有它们了,如果她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的话,长成这样奇形怪状的,只能是很久以前的生物啦。”   “很久以前?上古吗。”姜山宁灵光一动,竖起一根手指,“对了,这么说来,幽都之城如果是为了代替幽都之山而建,那么后来人皇重建幽都之城以前,是谁在负责幽都之城的事务?”   “宁宁是说,这些怪物是原住民呀?”   “不无可能呀,这么说来就都说得通了。人皇姚澄想在阴间称皇,有充足的动机来攻占幽都之城。而原住民自然不满,奋起反抗失败,被人皇和仙门镇压。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宋听闲不想让我们了解。她还说它们的地界非常危险,可你也看到了,它们根本无法伤害到我们两个。”   亭曈和姜山宁像两蔟金红的光,一路下沉。八根白玉鎏金的柱子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在海水中若隐若现。四周并没有昏暗下去,反因束缚怪物的锁链越来越多、发光越来越频繁而越来越亮堂。   “可是宁宁,它们是生入幽都的,日积月累,灵智全失。更何况,这锁链,是上古的镇压术”亭曈说着说着,看着下面突然没了言语。   姜山宁惊愕地指着下面:“那是……什么?”   幽冥海底,是一座不见边际的城池,雄伟的石头宫殿间,有一座比最高的宫殿还要高出三四倍的巨大石像,在无数锁链的金光映照之下散发着光芒。   石像有四颗头,一颗是牛头、一颗是人头、一颗是长着四双眼睛和一对牛角的人头、还有一颗只是个椭圆,不知道是没有雕刻出来、还是原本如此;脸上眼睛都瞪得很圆,眉毛和鬓角如同锋利的剑戟;一个身子,八条手臂、八条腿,背生双翅,是那种蝙蝠一样的翅;有的手脚上长的是牛蹄,有的手脚上长得和怪物一样。他的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脚下则踩踏着一堆人。   说是人也不太准确,他们之中大部分和现在的人类比起来,身形比例严重失调、五官扭曲,也可以说是“怪物”。但,和这些怪物、这个石像比起来,那真是人得不能再人。   眼见着就快到石像附近了,海中怪物像是发了疯一样一窝蜂地朝他们俩攻击来,一波比一波猛,每一个的嘴都咧得老开,像是愤怒到了极点。   愤怒,为什么愤怒?是因为一直伤害不到他俩,还是因为……那个石像?   姜山宁看着石像,喉咙发干,吞了口唾沫:“亭曈,我还有个猜测,要不要听?”   ……   相传蚩尤长得很奇怪,有说他三头六臂八条腿的,有说他牛首人身的……反正看起来就不像是现在的人类。   走到现在,一切似乎都与蚩尤有关,看到这样的石像,很难让人不想起他。   如果这个石像是蚩尤,那么这座城池也许是他的城池,幽都之城令牌上的两个字,可能是“黎贪”,是他本来的名字。   而那些“怪物”,是他的族人。   他们不是畏惧所谓的令牌,而是爱戴自己的首领。所以越靠近石像,他们越愤怒。自己的神,是不允许外人亵渎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为什么连黎贪的名字都不认识了,但可以肯定他们依旧没有忘记他。   宋听闲不是怕他俩出事,也不是怕他俩发现姚澄的“不义之举”,而是怕他俩发现这里有一座和蚩尤有关的城池、而所谓的“怪物”是蚩尤的族人。   亭曈翻来覆去地看令牌上的两个字:“她害怕的,是我们去寻找原因。”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我相信我俩的判断。”姜山宁一手勾搭着他的脖子,指指城池之中,示意进去去看看,然后接着说,“那句‘祸起涿鹿’,现在有点意思喽。”   就在他俩离蚩尤石像只有四五米的时候,将海底城池包围在内的八根白玉鎏金柱子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幽冥城内,宋听闲面色突变,抬手一挥,金光一波一波荡出去,震得众阴差浑身一僵,全停下手里的活计。   “任何灵不允许动幽冥塔一粒沙子,等我回来再说!”她声如洪钟,回荡着传遍幽都之城,“传令,封锁幽冥城外,一刻钟之内清场,违者后果自负!”   ……   金光渐渐没有那么刺目,姜山宁和亭曈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有结界。   八根白玉鎏金柱子牵起一个阵法,阵法因他们的靠近而被激发,进而使结界发光,显现出边界。   身边有一串一串的小泡泡散开,是锁链急行所致。那些锁链金光大盛,拖拽着张牙舞爪的怪物进入结界中,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   他俩在这庞大的阵法和结界面前、和无数的怪物擦肩而过,像是两只渺小的、误入另一方世界的蚊虫。   有一股力量温柔而威严,压着他俩不敢再往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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