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炆给我传信,说他派去淮北的探子在虎师军中见到了钟兆,我才明白,原是你将他带走了。”
陆令从神色复杂地望着张延:“所以,将钟兆灭口的是你和程炆?”
张延似惋惜一般幽幽道:“他是个可堪重用、心志坚韧的良才。可惜落到了你手里,我们不能冒任何一丝大事泄露的风险。”
陆令从不禁慨然长叹:“钟兆什么都没说。关于你们的谋划,你们有哪些帮凶,你们是谁他死前一个字都不曾吐露。”
日头渐渐西坠,将人影子拉得狭长。神龙殿变得越发昏沉,殿顶的藻井轮廓模糊,隐没在黑暗中,似有无数神明睁着眼睛,正观看着一幕幕债与偿。
“我知道,老师杀先帝,杀陆子奉,杀令章与真真,杀我儿女,是因为与陆氏有不共戴天之深仇,也是想让我同帝王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谢竟怔怔开口,如同自问:“可是我的母族陈郡谢氏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不露锋芒,老师借蓝田玉料来嫁祸谢家,难道手上沾的就不是屠戮无辜的鲜血?”
张延却只是凄怆地笑了一声:“谢之无啊,我以为你在雍州待了三年,会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如今你能问出这番话,实可说是毫无长进!”
他一步步走向谢竟:“建宁、贞祐之际,陈郡谢氏是朝野中唯一一个可以与琅琊王氏、清河崔氏三足鼎立,相互角逐抗衡的大族,再加上以你嫂子娘家吴兴姚氏为首的江南本地门阀,若但凡肯多说一句话,都不至于造成一家独大、肆意妄为的局面。”
“但你的祖父、父亲、叔伯、兄长,谢家身在宦海的所有族人,在所有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刻,选择的全都是急流勇退,无一例外。你祖父当年任左仆射,眼见太后先帝嫌隙愈深,却袖手挂印,带着你告老归乡;你父亲为御史大夫,你兄长为右补阙,俱是言官,可却‘谨言慎行’,没有尽到谏诤之责!”
谢竟的神思混沌了半晌,他最常听到的、对他家三代为官的评价,就是“清正”和“审慎”二词。谢家持身清正,故不愿搅入蝇营狗苟的党争之中、与跳梁小丑议短论长;谢翊谢兖为官审慎,谨防在旁人那里落下话柄口实,故不多言、不多事,生怕行差踏错。
可张延说得没有错。他们应是谏臣。
“你以为发生在我辈至亲身上的惨案是悄无声息的吗?非也!他们知道,全都知道,可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那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为什么没了?缘因他们的怠职,缘因他们的避祸,缘因他们的谨小慎微,不露锋芒!若说帝王是首罪,这普天之下的门阀士族便是帮凶!”
张延环顾着通透宽敞的朝堂,他手执笏板,夙兴夜寐,在这里站了四十个春秋,恨着每一朝的天子,做着每一朝的臣。
“而你,之无,我本以为你跟他们是不同的。”
他与谢竟几乎已经是对面而立,陆令从想要拦下,却被谢竟轻轻拂开。
“直到听你亲口给我讲起,你们是如何谋划‘清君侧’的,我才知去岁的天降大寒,饿殍遍野,民之困,之苦,之怨,之无可奈何,原来不过全都是你替陈郡谢氏报仇洗冤的工具。”
看/最/新/海/棠/文/PO/文/废/文/加/企/鹅/群/0//4
谢竟与他对视,并没有否认。
“老师……圣人论迹不论心。若令章未亡,或是陆子奉,或是青儿,他们随便哪一个掌权,都会去抚恤自己的百姓,都必须去收买民心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冤有头债有主,百姓总会自己找到该恨谁的,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张延却只是放声大笑:“冤有头,债有主!只有上位者,得利者,才有权力说这句话!草芥一般的贱民是没有资格谈这些的,天降横祸落到人头上的时候,是不分有冤无冤,有仇无仇的!”
“大齐立国开科举以降,每三年一取士,多则几十人,少则不过十几人耳!可这齐境之内,总共有多少人?纵观今日官场,如你一般出身门阀,即便应试不成,也有千种万种举荐荫庇的门路可踏入仕途的,有多少?如当初我在东宫的同僚一般,悬梁刺股呕心沥血,熬到须发花白才踏入九品门槛的,又有多少?”
“三代圣贤的‘有为’是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无为’是顺天应时、与民休息。试问汝辈之有为与无为,又是什么?‘有为’是他琅琊王氏兼并田产、假公济私,‘无为’是你陈郡谢氏畏事渎职、尸位素餐!到如今强者横行、弱者见欺、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之无啊,之无,”张延喟叹地唤着他,“你祖父为你取字‘之无’,难道就是要让你一路走到无所作为的‘无’去?”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特传X蝠星】相信 (JO5乙)异世界混合位面受难日记 穿成美强惨仙尊的白月光 【废文 连载112】《咎由自取》作者:坐标系 《佟姑娘生活手札/表姑娘》作者:楼一画 全世界唯一治愈系 【废】[1v1]《孤独港》作者:苦艾(恐同公子哥失忆后变黏人傻子1×深柜老实人社畜人妻属性0) 反向掌控(1V1) 和豪门大佬网恋后我红了(1) 山上有个娇皇后 月下狐言 寒门长媳 【完结补番】《结婚六年不见面,漂亮原配去随军》作者:听金坎 迷宫之谜 烛火烬燃(强制1v1,姐弟) 种田之一觉醒来已为人夫 《天才操作手[全息]》作者:李温酒(1) 泠西 猴子驯养日志 《变形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