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毫不见哀色、只是冷漠麻木地旁观父兄被斩首的“幸存者”谢竟,此刻还孤零零地躺在朱雀桥下,一动不动,让人惊疑他是死是活。
然而就在无声无息间,一辆朴素平凡、无任何显眼之处的马车疾驰而来,在桥下略一停驻,一个身影掀开帘子将谢竟抱起来,随即又飞快地离开。
马车绕着秦淮河兜了大半个圈子,才向昭王府西侧隐蔽偏僻的角门驶去。车内生着好几个炭盆,陆令从与银绸的额角都密布汗珠,谢竟的身体却始终冰冷,在疲惫、饥寒与精神巨创之下,昏迷难醒。
陆令从将谢竟湿污不堪的衣裳剥下来,拿滚水和巾帕细细擦拭干净,换上寝衣,然后把他完完全全裹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烘着,又往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大氅。
银绸早给他把药灌了下去,看着谢竟血色全失的唇,忧心道:“不会有性命之虞,只是寒气浸体,比月中更有风险,必须得好好将养,不然一旦落下病根就糟了。”
陆令从点点头,轻声道:“往后的日子,还得拜托你照顾他和孩子们。”
“这是自然,”银绸不假思索地答完,忽又觉出几分异样,“殿下的意思……你要去哪?”
陆令从与她对视,艰涩道:“我得离开金陵。”
银绸大惊:“如今谢家刚刚遭难,王家扶植二殿下上位后必然有更多动作,你若不在,昭王府由谁来支撑?”
陆令从望向跃动的、朦胧的火光,叹了一声:“就是因为父皇驾崩,令章登基,我才不能继续留在金陵。京城之中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盯着青儿,相府不将昭王府彻底翦除,是不可能罢休的。”
“新帝初立,父皇生前又防相府防得不轻,兵权绝大部份都被分割在不同士族手中,王家想要一手总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易事。何况各地郡守长官都心怀鬼胎,以相府这个阶段的号召力,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呼百应,他们无法聚齐足够将一切有异心者都消灭的势力。”
“所以我必须抓住这个时间,我必须钻这个空子,只要我能在相府立稳脚跟之前,将自己手上的兵力发展起来,相府就绝不会敢轻易动我在京中的亲人。”
“而且掌兵权是或迟或早必须要做的事情,若腰间无刃,来日想雪今朝之恨,靠赤手空拳岂能搏得?”
他的目光落回谢竟脸上:“我已经领受过一次教训了,这代价太惨痛,我此生不会再犯第二次。”
银绸听罢,缄默一时,才道:“……可是那要多久呢?刀枪无眼,万一要是”
陆令从知道她未尽的话想说什么,只苦笑一下:“真若那样,也是我的命数使然。若我不在了,或许也就不会有人再对他们虎视眈眈、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了。”
王府内气氛凝重,大半下人都还未就寝,忧心主子和自己的来日命运。陆令从一路将谢竟抱回卧房,银绸取来她的药箱,预备给谢竟施针,祛除体内的湿寒之气。
趁着这一点空档,陆令从吩咐侍女帮他打点几件换洗的衣衫,自己则走到前院书房,搬出这些年与京内外官宦、士族、商户的书信,一张一张挨着检查,但凡稍涉敏感之处、有文章可做的,便立刻烧掉。
偶有几封谢竟写给他的信数量很少,一只手数得过来,因为他们这十年中分别实在是不多。信上称谓有些特别在抬头处,他写“子奉吾兄如晤”,在落款处,他又只缀上“弟竟”两个字。
信内也绝口不写卿卿我我,若是外人来看,轻易瞧不出这是夫妻之间的家书,陆令从却能从不少顾左右而言他的闲笔中读出谢竟的情思。
他想和陆令从一起出城踏青去了,就写“槽里良驹都胖了不少”;他想吃陆令从做的金蒜鲈鱼了,就写“明日要去和某某同僚一起垂钓”;他谱了新的琴曲想要弹给陆令从听,就写“这些天哄宁宁睡觉换了一支歌谣”;若他仅仅只是想陆令从了,就在最末添上一句欲盖弥彰的套话“临书惓惓,难尽欲言。”
陆令从望着那薄薄数页纸,发了一会儿怔。纸笺上烫了细细的描金如意纹,像此刻的雨后天幕,印着几朵朦胧的青灰色云痕。
然后他的手垂下去,把信烧了。
如风的骏马、鲈鱼的香气和琳琅琴音,都被火舌一瞬间卷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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