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孙辂和刘文隽等师兄回到扬州,师兄们纷纷加入,各自分摊几样活计。齐鸢身上的担子这才轻了些。
十月初五这天,众人盥沐而进,齐聚于逢舟书院。巳时初,鸣鼓三声,孙辂和刘文隽作为会赞,引领众人进入明伦堂,之后众人循礼拜谒,再各就班位。
齐鸢读书数载,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会,既觉得新奇,又忍不住留意贤士举子们的高谈阔论。这次,他却是有意收敛锋芒,多看少说,只做记录。
直到晚上,有几位士子没有尽兴,干脆回到舍房续灯会讲。又邀齐鸢一块,显然是有意让齐鸢帮忙记录。
齐鸢让人备了点心,到舍房时,就听那几人正谈论朝政。
其中一人怒道:“山东旱灾至今已有数月。如今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朝廷却仍不肯赈灾免赋。这次乡试,多少山东士子无法应试,空出来的名额都被南方的考生冒籍占领。朝廷不管百姓死活,这是要官逼民反不成?”
齐鸢一愣,心道如今多事之秋,讲会上鱼龙混杂,这话可不能乱讲。
他忙去敲门,抬起手,就听另一人正道:“王兄慎言。这次旱灾波及甚广,整个北方都干旱严重,朝廷一定会想办法赈灾的。之前国子监收了一批例监生,为的就是给灾民筹款。”
“例监生的纳粟银呢?”姓王的士子冷笑道,“户部被阉党把持,那些人怎么会拿银子赈灾?说到底,那些太监不过是些流氓无赖,又或者贪图富贵的势利之徒,否则怎会愿意当个阉人?我这次从广州过来,路上便遇到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看着人模狗样,却极为好色,一晚上挑了两个少年公子陪着。找人一问,果不其然,竟是那蔡贤最为宠爱的干儿子!”
齐鸢听到这话,耳畔嗡地一声,他定了定神,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推开房门。
舍房里的几个人齐齐回头看过来,见是齐鸢,忙道:“齐公子来了。”
齐鸢含笑一揖:“书院给各位准备了点心,几位切磋学问,也别饿着肚子。”说完让人把点心摆上,又假作随意道,“刚刚齐某似乎听到王兄在谈论少年公子?”
姓王的士子忙道:“我是在说蔡太监,平日耀武扬威干涉朝政,无根之人也爱眠花宿柳。他养的干儿子也这样,年纪轻轻成了三品指挥使,专爱挑逗那些貌美少年。”
“王兄亲眼所见?”
“当然!”那人道,“那指挥使的船跟我们的相距不过一尺,我看得真真的。”
第99章
谢兰庭押送粮草, 应当是走陆路,无论如何不至于走到广州去。
这位王生却是在从广州到扬州的路上碰到的谢兰庭。齐鸢心下惊诧, 从王生的行程来看, 他遇到谢兰庭至少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谢兰庭所乘船只是个红色官舫,船首绘有鹢鸟,同行的除了几个美少年还有一位年轻太监。不过两条船相错而过, 王生所见有限,
另一人见齐鸢关心,笑着问:“齐公子跟这位谢指挥使认识?”
王生后知后觉, 面色沉了下去, 也朝齐鸢看过来。
齐鸢笑道:“这位谢大人在扬州短居了几个月, 曾帮洪知县剿匪, 在我们扬州城里名声不错。不过王兄所言也不差, 我常听人说这位大人甚是风流,在我们扬州经常狎妓宴饮呢。”
扬州的烟花之地与金陵秦淮旧院齐名。齐鸢含笑应对,神色促狭, 显然也只是在调侃戏谑。那王生这才放下心来,又想, 这次讲会的士子来自天南地北,里面保不齐就有阉党的走狗,自己的这番言谈稍有不慎便会给人留下把柄,平白树敌。
可是文人读书举业,为的便是治国平天下。自己如果连阉党都不敢骂, 将来便是中了举,又能有什么作为?
他心思又安定下来, 正色道:“如今北方多地灾荒, 野无遗禾, 匪患四起。朝廷官员却仍有心思享乐。且不说这位指挥使,他是阉党爪牙,整日知道游船狎妓也就算了。可当朝的文武大臣,户部、礼部、工部各位大人又在做什么?朝廷不赈灾无非是库银不够,可现在米盐鸡豕无不重税,运河沿途的关卡逢船便要搜刮。苏杭之币,维扬之盐,大笑商贩的赋税都在哪儿?上百名纳粟入监的监生银又在哪儿?怕是都入了这些高官厚禄的口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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