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用膳,虽只四人,但到底比平日热闹,且余笙是个话唠,性子耿直但不莽撞,三言两语便能将气氛活跃起来。
兴许是这个缘故,太后的食量略比以往多些。唐潆心中欣喜,与薄玉将一坛酒喝了干净,她长这般大,酒量至多一两盅,今日竟喝了半坛,幸而未醉。只是双颊红润,眼睛勾着几分迷蒙的酒意,又异常兴奋,到了这会儿,犹在饮酒――太后本不许,经她乖缠,好歹松了口风,只允了三杯清酒。
“郑王叔谋逆时,我还小呢,难怪没甚印象。”唐潆放下手中酒杯,在榻上歪歪扭扭地一倒,便枕到太后腿上。酒杯未立稳,酒胡子似的左右晃了几圈,便沿着桌案摔落在地,杯底的酒液缓缓淌了出去,月光下,泛着盈盈水光。
胭脂窝在太后怀里,竖着耳朵似同在听,陡然有个庞大的黑影朝它不偏不倚地压来,它忙往旁跃身,落到凉榻上,探出脑袋瞧清了是甚物事,它只喵呜几声,便安然团成一团,回过头来盯着地上的酒液目不转睛,不再“插足”二人。
仿佛习惯了此种类似电灯泡的情形。
允了三杯酒,便当真只饮了三杯酒。
小七很乖。
太后作如是想,伸出手,想揉揉她的鬓发。看不见,只得凭借猜想一寸一寸地慢慢摸索,她是如此熟悉她的身体、她的习惯、她对自己的眷恋,是以大多时候是能摸准的,少数时候――
她冰凉的指尖才掠过她的下颌,便往上抬了抬手腕,又向左侧探去,却不防手腕蓦地被人握住了。唐潆侧过脸,先是看她,眼睛弯弯笑了笑,随即略微仰首,便在她掌心轻啄了一口,唇畔笑意愈浓愈放肆:“阿娘,我们养个孩子罢。”她能不册立皇父能不纳赘侍君,但不能不立储君。
太后只觉浑身血液霎时凉了一半,明知近处并无宫人侍立,她心脏却骤然跳得很快。默了少顷,她才淡声道:“你还小,此事不急。”
说罢,太后便收回自己被唐潆轻握的手。
这一举动,唐潆并未放在心上。太后其实不曾对她亲口允过承诺,只是无论言语行为,都不再排斥她的靠近和亲昵,甚至偶尔会有回应。但仅凭这些,尚不能断定阿娘心中想法,问是问不出的,唯有耐心静待。
大抵是我操之过急了罢。
残存的酒意须臾间消散不少,唐潆目视太后。此处灯火寥寥,月光水光却清亮些,将她的面容衬得有如江边雾霭,雨中烟柳,氤氲着拂晓晨曦,浅浅清冷,淡淡暖意,如何看,如何欢喜。
只恨不得将自己全身上下交出去,任君采撷,作尽今日欢。
“我命人取茶与你喝,否则明日当头疼了。”太后摸着唐潆耳边乌黑的鬓发,温柔的手法与力度,让她险以为自己变作了胭脂。
“胭脂”就着侧身的姿势,往太后怀里更靠近了几分,紧贴她身上所着薄薄一层轻纱,又蜷了蜷腿,口中糯声答道:“好。”
这次,手很规矩,只随意放着,却恰搁在太后小腹上。
她这模样,容易使人想起她儿时,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到了七岁,半大不小的年纪,却离不得母亲。能让母亲抱着,便决不让母亲牵着,能让母亲牵着,便决不会自己走着,不能让母亲牵着,便踮起脚来搂住她脖颈,央求她抱。
一切,又是个圆。
太后心下一叹,容她这般亲昵了片刻,便使她起来坐好,唤宫人前来。
宫人很快呈上醒酒茶。
唐潆接过茶盏,将饮时却瞥见胭脂在自己脚下绕圈打转,走三步便往回退一步,摇头晃脑,混似醉酒之人。唐潆定睛一瞧,便见胭脂附近卧着一酒杯,地上倾洒的酒液已不知被谁舔舐得干净。
唐潆不禁失声一笑,腾出一只手来,俯身下去,将醉醺醺的胭脂提溜到太后眼前,笑它道:“阿娘,我没喝醉,胭脂倒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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