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深沉,邻居的灯光渐次湮灭在了沉沉的夜幕中。Debra 四肢瘫软地倒在椅子上,从一个斜斜的、远远的角度看着康俊。他正在思索着事情,眉毛微微拧起,两支胳膊相叠抱在胸前,一支白板笔夹在两支手指之间,上下不停地摆动。
“Bert,”Debra 叫了他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累到沙哑了。她将椅子转了半个圈,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见康俊转过头来,才道,“我真是累得不行了,大脑已经全线罢工了。所以没办法去琢磨你的想法,直接听你说吧,为什么要瞒着盈盈?”
康俊的眉心锁得更紧了,他没有立即回答,站在那块画满了数字的白板前,又踌躇了良久。气氛低沉沉的。一刻之后,康俊拿起白板擦,擦掉了板上的字迹。在正中间的位置写上了两个字“于海”,他扭过头,问 Debra 是否知道这个人?
Debra 点点头,立刻又摇了摇头,笑道:“黄令凯今天跟我提到过,黄令德就是与这个人合作搞了一场做空把戏,好像是深圳的一个投资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康俊微微点头,随手就在于海的左边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上了“黄家”、“JW”和“天轮”三个词,用一根短短的线将两者连在了一起。紧接着,他又在于海的右边画了一个圈,对 Debra 说,“他不仅是黄家大儿子的同伙,他还有一个我们知道的身份,他就是钱鹏那个虚拟货币项目的投资人。”说完,他便在圆圈里写上了钱鹏两个字。
Debra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的震惊了,好像就连掌控震惊的神经都觉得很疲惫了,她将额头埋进手心里,问道,“这个于鹏就是那个于总?”
“是。”康俊点点头,“深圳前海星海创投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投资了鹏币生辉项目。他在圈内口碑很不好,投资过的项目里有不少爆雷的,甚至还有创始人失踪不见,家属闹到他公司去的。”
“那小云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Debra 疑惑地问。
康俊沉着脸,在于海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条很短很短的线段,线的末端又写上了林小云三个字。他想了想,又用两条线将林小云跟左右两边的圆圈连上了。现在,白板上的这几个人,构成了一个形状对称的闭环结构,“这或许就是林小云说的巧合和意外。”康俊后退了几步,退到与 Debra 平行的位置,神色又冷又肃,“我做一个最好的假设,如果林小云不是为了贪财,而是真像你说的有什么苦衷的话,也许就是为了去给钱鹏翻案。”
Debra 盯着白板,沉思了一刻,同意康俊的猜测,说:“小云反复说钱鹏是冤枉的,还拜托我能去看看钱鹏。只不过,我不明白,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还有,我也不明白,这又为什么不能让盈盈知道呢?”
康俊虚无地笑了笑,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捧着自己那个白瓷金边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目光垂着,言语也没有温度,“钱鹏的官司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是他的代理律师。林小云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已经玩出了一场以身饲虎的把戏,把自己搅和进了麻烦里。所里要跟她撇清关系,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我可不想再搭一个盈盈进去。”
Debra 有几分讶异地看着康俊,笑着说出口的话又颇带几分抱怨,“你这口气听上去怎么这么冷血?满腹心思就是要带着你的盈盈远离是非,完全不想去管林小云的死活。”
“林小云么?”康俊无奈地微微阖上双眼,“我并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大危险。她只是暂时失去了自由而已,黄令凯敢让你跟她通话,就说明根本没想过会去伤害她。何况,老黄总这严重过敏的病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了,我真不信这只老狐狸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只学会了怎么去躲花粉,连一个应急方案都没准备。”
被他这么一提醒,Debra 也跟着想了想,道,“我今天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是令凯太顺利就得手了,恐怕还有后手。”
康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道:“所以,现在看来,我既不是特别担心林小云,也对黄家的事情也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在意的是,林小云就这么把钱鹏和于海的球给抛了过来。而我的那个傻盈盈,不管里面是什么,都一定会接。”
Debra 温然一叹,说:“以她的性格,那是肯定的。不过,即便是接了,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钱鹏的案子是有疑点的,只是一审时在证据上吃了大亏,要是二审时能找到新证据,未尝不是一次洗冤的好机会。”
“洗刷冤情是执法者的事,是警察和检方的工作,钱鹏不是我们的当事人,林小云也不是。我们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装傻,别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就把自己给蹚进去了。”康俊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话说到这里,Debra 也觉得有意思了。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想了半晌,只觉得脑袋累得直疼,索性笑道:“那这就奇怪了,你要是真的压根就不想管,又为什么让程风去查那组密码?”说到这里,Debra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们去做聪明人,自己去做个笨人吧。”
康俊挥了挥手,否认道:“查还是要继续查清楚,不然我心里总有些不放心。但这事暂时还得瞒着盈盈,我……信不过她。她这个人对正义有一种近乎飞蛾扑火的天真,即使被烧到了翅膀,也不会停下来。”康俊站在白板前,用笔重重地在于海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实心的黑圈,湿润的笔迹形成了一个浓重的黑点,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当初钱鹏案发的时候,我就查过于海这个人。七年前,他在内地曾涉嫌过一桩电信诈骗案,开始只是被列为相关第三人要求出庭,后来又被转为第四被告。开庭前,被害人的父母孩子都不见了。开庭当日,被害人在距离法院两条街的路口,冲着红绿灯下跪磕头,声称自己是混蛋,冤枉了好人。法院不得已对被害人之前的口供都不予采信。最终,于海成功脱罪。后来,他开始转做风险投资。投资的项目大多是这些打法律擦边球的,钱鹏是其中一例,做空天轮又是一例。无论他现在看上去多么像是一位合法的成功商人,但做事的底层逻辑仍逃不开依靠大风险博暴利这一套。跟这样的人对着干,会面对什么,你和我都很清楚。”
Debra 微微一怔,犹豫了片刻,却什么话也没说。
康俊停了停,他抬起头,目光虚虚地落在纯白的天花板上,语气又轻又缓,“在法律的框架内,怎么玩都是各凭本事,各显身手。但如果对方是个屡有犯规记录的惯犯,那就不得不多考虑几分自身的安危。即使盈盈只是所里的一位律师,我也会劝她,实在不行就放弃。何况她现在还是我的女朋友,深渊面前,我认为自己有责任将她护在身后。”
夜静悄悄的,屋内屋外是同样的寂静无声。室内的空气有些许的凝滞,无频闪的白色灯光从屋顶落下来,像是静止了的水,波澜不动。Debra 微微一笑,叹道:“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与尊重,当真是一生的学问。Bert,在同龄人中,你已经算是够通透聪慧的了,却仍然还是差了一根筋没通。”Debra 转了转僵直发硬的脖子,轻笑道,“不过我今天真是太累了,没有力气跟你解释。你自己多想想吧。你如果真的打算用这种思路去爱唐盈盈,我怕你们会终成陌路。”
Debra 说完,也不管康俊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愕然,翩然起身,自顾自地拎起了小包,便出门回家去了。
风吹过屋外秀竹,掠起一阵沙沙响声,像是有无数雨点从万丈高空中落下。康俊扭头去看,星光满天,那一河的星影仍在,他的心略略安定了些,又呆站了半晌。他蓦然走到窗前,探身出去拉被风吹得不住摆动的窗户,隔着玉兰花树,看见有二楼有一扇窗户正透着浅黄色的光,远远看去,就像一粒珠光熠熠的夜明珠,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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