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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2页）

“冒生命危险么？”Debra 坐在床上，手里端着一碗清淡的鸡汤，瓷质的汤匙轻轻地碰在碗壁上发出细细的玲玲声，“我怎么听说康俊一直跟在你后面，护着紧得很。”Debra 的笑意在唇边绽成了花，“我竟然都不知道你们就在一起了，不过这样很好，很为你高兴。康俊是个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人，一定能把你照顾得很好。”

唐盈盈的脸皮涨了涨，低低垂下眼皮，笑意深深地说，“他少压迫我一点就不错了，照顾这两个字我就不指望了。他今天一早又去新加坡出差了，挥一挥衣袖，顺手给我留下了七八个待处理的文件。”

Debra 疑惑道，“哦？JW 的事么，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唐盈盈耸一耸肩膀，笑道：“我哪里知道，听说是 JW 的大老板召见，康俊乐坏了，硬要说一定是自己之前成绩优秀引人瞩目，大老板才一定要认认他的脸。”

“黄循么，东南亚橡胶大王，他主动约康俊见面？真有意思。”Debra 想到 JW 这个如榕树根系一般复杂庞大的家族企业，正想再多问几句，却听见咚咚有人在敲门。

唐盈盈一开门，见林小云正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桶站在门口，便先一步惊疑道：“小云？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也要去新加坡么？”

“是的，我今天还有点事情，康主任让我乘晚上的航班。我想着还有点时间，就过来看看。”林小云的笑意像被笼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黯淡无光，一边说着，一边将保温桶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我做了一些猪脚姜，我听人说，广东这边产妇生完孩子都要吃这个。补血又补气，猪蹄我用开水烫过了，自己又挑了一遍毛，姜是去菜场买的老姜。老板说老姜劲头足，效力大。一起煲足了五个小时，入口即化，肯定不会腻的。您尝尝看。”林小云挽起了袖子，盛出了满满一碗，红褐色的猪蹄上挂着浓郁晶莹的汁水，看来便是下了功夫做的。

Debra 将手里的汤碗放下，将那一大碗猪脚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却不急着吃，只和颜悦色地看着林小云，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将她干瘦的身材虚虚地裹住，脸上精心化过妆，两只眼皮上均匀地涂着小烟熏的眼妆，眼白里却满是血丝，眼角的脂粉被擦去了大半，泛着哭过的微红。Debra 微微沉吟，像是不经意地问起：“钱鹏的案子是今天宣判吧，怎样了？”

突然被问到这个事，林小云的眉心咻地一跳，头垂得更低了，牙齿咬着下嘴唇，音色沉闷地说：“一审判决下来的，无期。”

虽然早就知道钱鹏的事情很麻烦，但这个判决结果仍然出乎了意料，唐盈盈惊道：“怎么判得这么重？”

林小云沉默了一会，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的微红已涨成了更深的血色，“要是一般的非法集资也不至于这么重判，问题在于平台上有接近七千万的资金不知去向，检方认为被钱鹏他们非法转移了，有恶意的盗窃行为。法院采信了这个观点，两罪并罚，因此就重判了。”

“那这钱究竟去哪了？之前我记得之前钱鹏说是被投资人于总给转移了，警方追查了吗？”唐盈盈对钱鹏案件了解过大概情况，便关心地问道。

林小云咬着牙说道：“追查了。于总一周后便回国了，立刻报了案，声称自己也是受害者，被钱鹏的虚假项目骗了几百万的投资，亏惨了。对于转移客户资金的事，他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钱鹏的一面之词。”

唐盈盈想了想，又问道：“就是说双方各持一辞。数字交易都是网上操作的，平台资金的流进转出都有痕迹，账户的进账银行也有流水单，对于技术侦查来说这并不是难事。经侦部门稍微用点技术手段，是人是鬼很快就能查出来的。”

“话是这样说，但在实际操作上来说，困难太多了，查了两个月也没有查出来。”林小云黯然叹息道，“转移客户资金用的是管理员账号。理论上来说，平台管理员是没有权限能动到客户个人户头里的钱，但钱鹏弄个这个数字货币交易平台本身就有很多的安全漏洞，经侦分析后得出结论，一是在平台的构建的时候给予了管理员过多的权限，用户如果使用初始设定，就等于默认管理员有某些项目的自主交易权，这点在平时正常操作的情况下并不觉得什么，但经侦队认为正是有人利用了这个权限，通过管理员账户释放了木马病毒，从而黑进了客户的个人户头，在短时间内就将大批客户的钱转走。简单来说就是，管理员自己充当了黑客，砸开了自己后院的围墙，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得特别恶劣了。”

“会是钱鹏做的么？”唐盈盈不懂技术，但林小云这么一描述，她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

林小云漠然摇了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钱鹏说是于总，于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他们那个公司当时管理特别乱，管理员的账号和密码几个创始人都知道，于总也知道，都能进入后台。登陆记录显示，管理员账号是在美国登陆并进行违法操作的，时间跟钱鹏在美国的时间正好对得上。由于境外运营商的保密协定，警方不能确定更具体的 IP 位置，只有个大概。资金被转出后，平台的交易被迅速锁死了，显示的是前一天的资金数字，其实当时里头已经没有钱了。正好又是国庆长假，客户也没几个发觉的，手法很老道，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

“那这些钱被转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是可以追查到的吧？”唐盈盈想了想，又继续问。

“转进了境外的银行，分散在了十几个户头，每个户头平均停留了十几分钟又被转走了。一看就是地下钱庄的手笔。经侦队沿着一条线一直追查，都是境外私人银行兜圈子，转了几个圈之后，不是消失不见，就是对方银行不提供协助，都查不到了。经侦那边也真是尽力了，可到最后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指向是于总所为。既然这样，钱鹏本身嫌疑就大，又身为公司法人代表，责任只能他来承担。”林小云说到这里，像是竭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跟钱鹏办完离婚手续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但这是无期啊，他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他是个混蛋，志大才疏又整天想着一夜暴富，但他真的没这么聪明能够想到这一出，更没有能力可以找到专业公司来帮他干这么一票。我甚至觉得他连地下钱庄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何况，何况他又何必这样做呢？一辈子都赔进去了，父母又那么可怜，现在还捂着自己压根就花不上的钱干什么呢？我不信，我真的不相信是他做的。”

“这只是一审，二审还有机会，我相信天网恢恢，谁的罪谁也逃不掉。”唐盈盈的心理五味杂陈的，很是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去安慰林小云。

林小云的神色木木的，含着说不出的苦楚道：“上诉的事我跟王律师也沟通过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新的、颠覆性的证据出现，二审也就只是个流程。现在钱鹏的钱都花光了，这个事情还牵扯到了境外，光是出去一趟取证的费用就能吓死人。我的情况也不好，那么多外债压着，我不能不还别人的钱，全拿去填他这个无底洞。王律师也给我说了一句心底的实话，上诉咱们还是上，反正上诉不加刑，但再多的指望也就不必了。”林小云说完，紧紧抿着嘴唇，良久才有一声凛然的叹息，这像是对着唐盈盈，像是对着 Debra，亦更像是对着自己，“盈盈姐，你一直说天下是有正义的，可就算有，那也是有价格的，不是为穷人准备的。有钱人会有一万种脱罪的办法，但穷人呢，连多复印一套上诉材料都要掂量着费用。这正义还怎么去争？”

她这话说完，三人都沉默了。唐盈盈更是愣愣地对着眼前那一捧鲜花发呆，许是被花香熏得久了吧，眼底竟有些微微发涩。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里实在是不忍，亦有一丝的不甘心，她问道： “管理员账号只需要账号和密码就能登陆？”

林小云想了想，有些迟疑：“不是，他们有一个验证码接收器，小小的，像个 U 盘，每两分钟自动生成一组口令作为登陆的验证码，算是物理防卫。这个接收器由钱鹏保管，他说一直没离开过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个，检方几乎就认定了他监守自盗的行为。”

唐盈盈无力地点点头，“那就是了，动机、手法、可能性唯一，证据链完整了。在目前的证据条件下，法院对钱鹏的定罪和量刑都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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