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司闻变,遂戒严。命夏全封闭李全、刘全、张林等府库,且出榜令北军限三日出城。是日,诸营搬移自东北门出。夏军坐门首搜检,凡金银妇女多攘取之。余皆疑惧不敢出,制司又从而驱逐之。有黑旗一对仅百人,乃北军之精锐者,坚不肯出。潜易衣装,与夏军混杂。南军欲注矢挥刃,则呼曰:“我夏太尉军也。”南军遂不疑之。至晡,大西门上火忽起,至夜,遂四面纵火,杀害军民。卓遂命守子城,护府库。凡两日夜,军皆无火饭,饥困不复用命。夏全知事急,遂挺身入北军。李姑姑遂与夏剧饮,酒酣,泣曰:“少保今不知存亡,妾愿以身事太尉,府库人马,皆太尉物也。本一家人,何为自相戕?若今日剿除李氏,太尉能自保富贵乎?”夏全惑其说,乃阴与李军合,反戈以攻南军。卓屡遣人招夏议事,竟不至,乃以十万贯犒军求和。夏全乃令开一路,以马军二百卫送卓出大西门。星夜南奔,至宝应,已四鼓矣。从行官属惟余元е、沈宣子,余悉死焉。夏军回至淮阴,乃为时青、令晖夹击,尽得所掳财物七巨艘。既至盱眙,范成、张惠闭门拒之,且就军中杀其母妻,于是夏全乃轻身北窜。刘卓遂移司于扬之堡寨,朝廷遂改楚为淮安州,命将作少监姚知州事。
时李全犹未还,王义深、国安用为权司。刘庆福与张甫谋就楚之淮河缚大浮桥。或告李姑姑以二人欲以州献金人,姑姑即遣人请姚议事,不获已而往,则大厅已设四果卓,余二客则庆福及甫也。庆福先至,姑姑云:“哥哥不快,可去问则个。”谓李福也。时福卧于密室,凡迂曲数四乃至。庆福至榻前云:“哥哥没甚事?”福云:“烦恼得恁地。”刘觇福榻有剑出,稍心动,亟出,福急挥剑中其脑。既而甫至,于外呼云:“总管没什事否?”福隐身门左,俟其入,即挥剑,又仆之,福遂携二首以出,乃大张乐剧饮。姚遂揭榜,以刘、张欲谋作逆,密奉朝旨已行诛戮,乃闻于朝。李福增秩,姑姑赐金,进封楚国夫人。末几,福复以预借粮券求衅,遂召北军入城,官民死者甚众,姚赖国安用匿之而免。于是朝廷诸阃各主剿除分屯之说,久之不决。既而盱眙守彭忄屯乃遣张惠、范成入淮安,说国安用令杀李福及李姑姑。未几,李福就戮,而姑姑则易服往海州矣。
其后分屯之说已定,而江阃所遣赵夫剿杀之兵适至。北军怒为张、范所卖,欲杀之,二人遂遁去。国安用追至盱眙,彭忄屯宴之,方大合东,忽报军变,始知张、范已献盱眙于北矣,彭忄屯遂为所擒。
既而李全至楚,揭榜自称山东、淮南行省,于是尽据淮安、海州、涟水等处。先是,全遣张国明入朝禀议,书至,朝廷未有以处之。会时青亦遣人至,国明遂遣人报全,全遂杀青。国明极言李全无它意,朝廷遂遣赵拱奉两镇节钺印绶以往。而江阃乃遣申生结全帐下谋杀之。事觉,全囚申生,以其事上于朝。盖全时已有叛志矣。会盐城陈遇谋于东海截夺全青州运粮之船,全由是愈怒,遂兴问罪之师。首攻海陵,守臣宋济迎降,遂进围扬州。朝廷始降诏削夺全官爵,住给钱粮,会诸路兵诛讨,然战多不利,内外为之震动。是时全合诸项军马,并驱乡民二十余万,一夕筑长围数十里,围合扬之三城,为必取之计。会元夕,欲示闲暇,于城中张灯大宴,全亦张灯于平山堂中。夜,全乘醉引马步极力薄城,赵范命其弟葵领兵出城迎战,至三鼓,胜负未决。葵先命李虎、丁胜同持兵塞其瓮门。至是,全欲还,而门已塞,进退失据,且战且退,遂陷于新塘,由是各散去。次日于沮洳乱尸中,得一红袍而无一手指者,乃全也(先是全投北,尝自断一指,以示不复南归)。时绍定四年正月。后三日,北军悉遁,制府露布闻于朝,遂乘胜复泰之盐城。后三月,淮南诸州北军皆空城而去矣。其雏松寿者,乃徐希稷之子。贾涉开阃维扬日,尝使与诸子同学。其后全无子,屡托涉祝之。涉以希稷向与之念,遂命与之,后更名云。(刘子澄尝著《淮东补史》,纪载甚详。然余所闻于当时诸公,或削书所未有者,因摭其概于此,以补刘氏之阔文云。)
○王公衮复仇
王宣子尚书母,葬山阴狮子坞,为盗所发。时宣子为吏部员外郎,其弟公衮待次乌江尉,居乡物色得之,乃本村无赖嵇泗德者所为。遂闻于官,具服其罪,止从徒断,黥隶他州,公衮不胜悲愤。时犹拘留钤辖司,公衮遂诱守卒饮之以酒,皆大醉,因手断贼首,朝复提之自归有司。宣子亟以状白堂,纳官以赎弟罪。事下给舍议,时杨椿元老为给事,张孝祥安国兼舍人,书议状曰:“复仇,义也。夫仇可复,则天下之人,将交仇而不止,于是圣人为法以制之。当诛也,吾为尔诛之;当刑也,吾为尔刑之。以尔之仇,丽吾之法。于是凡为人子而仇于父母者不敢复,而惟法之听,何也?法行则复仇之义在焉故也。今夫佐、公衮之母,既葬而暴其骨,是﹃尸也。父母之仇,孰大于是?佐、公衮得贼而辄杀之,义也,而莫之敢也,以为有法焉。律曰:‘发冢开棺者、绞。’二子之母,遗骸散逸于故藏之外,则贼之死无疑矣。贼诚死,则二子之仇亦报,此佐、公衮所以不敢杀之于其始获,而必归之吏也。狱成而吏出之,使贼阳阳出入闾巷与齐民齿。夫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者也。二子之始不敢杀也,盖不敢以私义故乱法。今狱已成矣,法不当死,二子杀之,罪也;法当死,而吏废法,则地下之辱,沈痛郁结,终莫之伸,为之子者,尚安得自比于人也哉!佐有官守,则公衮之杀是贼,协于义而宜于法者也。《春秋》之义,复仇。公衮起儒生,羸如不胜衣。当杀贼时,奴隶皆惊走,贼以死捍,公衮得不死,适耳。且此贼掘冢至十数,尝败而不死,今又败焉,而又不死,则其为恶,必侈于前。公衮之杀之也,岂特直王氏之冤而已哉!椿等谓公衮复仇之义可嘉,公衮杀掘冢法应死之人为无罪,纳官赎弟佐之请当不许,故纵失刑有司之罚宜如律。”诏:“给舍议是。”
其后,公衮于乾道间为敕令所删定官。一日,登对。孝宗顾问左右曰:“是非手斩发冢盗者乎?”意颇喜之。未几,除左司。
公衮为人癯甚。王龟龄尝赠诗有云:“貌若羸中甚武”者,盖纪实也。
○富春子
宝庆间,有孙氏子名守荣,善风角鸟占,其术多验,号富春子。薄游上,闻谯楼鼓角声,惊曰:“旦夕且有变,而土人当有典郡者。”适见富公王元春,因贺之曰:“旦夕乡郡之除,必君也。”王以为诞。越两月,而潘丙作乱,王果以告变之功典郡,自是人始神之。后登史卫王之门,颇为信用。一日,闻鹊噪,史令占之,云:“来日哺时,当有宝物至,然非丞相所可用者。今已抵关,必有所碍,而未入耳。”翌日,果李全以玉柱斧为贡,为阍者迟留,质之于府而后纳。史尝得李全书,置之袖间,未启也。因扣云:“吾袖中书,所言何事?”对曰:“假破囊二十万耳。”剥封,果然,史以此深忌之。后以他故,黥至远郡死焉。后未见有得其术者。
○王宣子失告命
辇毂之下,政先弹压,然一智不足以胜众奸。王佐宣子虽以文魁天下,而吏才极高,寿皇深喜之。尹临安日,禁戢群盗甚严,都城肃然。既而以治办受赏增秩,告命甫下,置卧内,旦起忽失之。宣子知为所侮,略不见之辞色。他日奏事毕,从容以白上曰:“鼠辈恶臣穷其奸,故为是以沮臣尔。”上曰:“何以处之?”对曰:“臣若张皇物色,正堕其计中,惟有置之不问。异时从吏部求一公据足矣,今未敢请也。”上称善。
○配盐幽菽
昔传江西一士,求见杨诚斋,颇以该洽自负。越数日,诚斋简之云:“闻公自江西来配盐幽菽,欲求少许。”士人茫然莫晓,亟往谢曰:“某读书不多,实不知为何物?”诚斋徐检《礼部韵略》豉字示之,注云:“配盐幽菽也。”然其义亦未可深晓。《楚辞》曰:“大苦咸酸辛甘行。”说者曰:“大苦,豉也。言取豉汁调以咸酢椒姜饴蜜,则辛甘之味皆发而行。”然古无豆豉,史《急就篇》乃有“芜夷盐豉”。《<a href=/shishu/441>史记</a>·货殖传》有“蘖曲盐鼓中答”。《三辅决录》曰:“前对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筒。”盖秦、汉以来始有之。
○疽阴阳证
族伯临川推官,平生以体孱气弱,多服乌附、丹砂。晚年疽发背,其大如扇,医者悉归罪于丹石之毒,凡べ粉、羊血解毒之品,莫不遍试,殊不少损。或以后市街老祝医为荐者,祝本疡医,然指下极精。诊脉已,即云:“非敢求异于诸公,然此乃极阴证。在我法中,正当多服伏火朱砂及三建汤,否则,非吾所知也。”诸子皆有难色,然其势已殆,姑尝试一二小料。而祝复俾作大剂,顿服三日后,始用膏药敷贴,而丹砂、乌附略不辍口,余半月而疮遂平。凡服三建汤二百五十服,此亦可谓奇工矣。
洪景卢所载,时康祖病心痔,用圣惠方治腰痛,鹿茸、附子药服之而差。又福州郭医用茸,附医漏痔疾,皆此类也。盖痈疽皆有阴阳证,要当一决于指下,而今世外科往往不善于脉,每以私意揣摩,故多失之,此不可不精察也。
○陈周士
祸福报应之说,多傅会传讹,未可尽信。今有乡曲目击晓然一事,著之于此,以为世戒。陈周士造,直斋侍郎振孙之长子,登第为嘉禾ヘ,摄郡。一日,宴客于月波楼。有周监酒者勇爵,代庖于此,乃赵与篆德渊之隶。是日,适以小舟载客薄游,初不知郡将之在楼也。周士适顾见,周急舣棹趋避。周士令询之,知为周也,怒形于色曰:“某不才,望轻,遂为一卒相侮如此。”乃捃摭其数事,作书达之于赵,备言赃滥过恶。时赵守吴,即日遣逮,决脊编置,仍押至嘉禾示众。时方炎暑,周士乃裸而暴之烈日中,疮血臭腐,数日而死。临危叹曰:“陈通判屈打杀我,当诉之阴府矣。”时宝丙辰季夏也。是岁十二月,周士疽发背而殂。吁!可畏哉!
○秀王嗣袭
秀安僖王,寿皇本生父也。用濮安懿王故事,以子孙嗣袭。安僖薨,子伯圭嗣,是为崇王,谥宪靖。长孙曰师夔,早卒,师揆嗣,是为澧王。师垂、师揆皆先卒,师禹嗣,是为和王。师皋又卒。师岩,宝庆元年自知庆元府入嗣,未朝谢而薨,是为永王。师弥以宝庆三年嗣,至宝六年,历三十一年而后薨,是为润王。次师贡,先薨。曾孙希字行,亦皆先亡。至景定二年,元孙与泽以浙西仓归班袭嗣,至咸淳七年薨,是为临海郡王。其次与先卒。是岁冬,与泽以知全州换授吉州刺史,主奉香火。其间以傍宗入继者,盖十居五六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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