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大,地方来了一瞧,问:“这是谁呀?”有人告诉了,说:“这是那雷,镶蓝旗的旗人,住在东西五条胡同,他家里有媳妇。”立刻派人把那雷的媳妇找来,那雷的媳妇哭三溜,喊三溜,哭天抹泪,恳求官府做主。
可人家跤场的这些师父们都是证明人,说得按跤场挎定办事。地方细问武云飞:“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噢,武爷,您跟那雷摔跤来着?”“那没错儿,你看看,还穿着褡裢呢!那雷这死鬼跟我提了,穿着褡裢摔死白摔。哈哈,这没关系,还哪位咱们再来来?你是地方,赶紧把死尸挪挪,我们接茬儿再摔。”地方心说:哪儿有这事儿啊,人命关天还摔哪!
便说:“武爷,不错,摔跤的穿上褡裢摔死白摔。可是有一样,你这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吗?”“嗨!什么叫跤绊儿不跤绊儿啊,谁倒下谁算输呀1“那可不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官司你得打。”“打官司,没关系,反正我穿着褡裢呢。”“对,您哪,到了县衙门,经过大老爷问问,也只不过就是罚您个三五吊钱,给死者一出殡。”武爷一想:这个可就容易多了。其实,人家地方蒙他呢:“这官司你得打呀。”“当然我得打1“好吧。”地方一伸手把脖练儿拿出来了:“先得给您使上点儿国法。”“哗啦啦”,武爷一瞅,得!锁上啦。地方派了人看着尸场,然后连跤场人,再从人家看热闹的里头找出两个证明人来,还有那雷死鬼的媳妇儿,地方全带着,由隆荆寺可就奔大兴县了。
来到交道口南大兴县衙门,一问:“哪位办差值班?”大家伙儿一瞧,喝!这带差事来了。就说:“啊,今天是张头。”时间不大,班房里的张海张头出来了:“哎哟喝!众位辛苦辛苦。”“张班头。”“什么事?”如此这般,隆荆寺跤场出了人命了,摔死的是镶蓝旗的旗人,名字叫那雷。这是他媳妇儿,这是本跤场的负责人,这位是摔死人的凶手。就把武云飞带进来了:“你摔死的人啊?”“那一点儿不错1“好吧。”把手铐脚镣子拿出来,给武爷三大件儿全带上了。武云飞可不在乎啊,他有硬功夫埃但是他想官司我得打,犯国法受王章嘛。张海张头儿打这儿往后院来,见到堂役就说:“您给回大人一声,有一个案子要禀报大人。”堂役来到了书房,跟大人一回禀,大人叫他进来,快壮皂三班人役喝喊堂威,各持鞭排锁棍,老大人升了大堂:“孙三,隆荆寺跤场上如何伤了人命?你从实讲来1“禀大人,下役孙三等知道信儿,到了隆荆寺跤场,死者已经咽了气了。凶手并没逃走,他身上还穿着褡裢。据他说好像是死者让他穿上褡裢,说摔死人白摔。
据目睹者说他是用武术摔死的,而不是用跤绊儿摔死的。再说摔跤他也是外行,哪有穿着大褂,上边又穿褡裢的。“大兴县知县姓齐名字叫齐光甲,三鼎甲出身,很有才能。你想想在天子脚下一府二县,没两下子是呆不住的。
齐光甲险些乐了,穿着大褂儿再穿褡裢,这真是天下少有!地方的话说完了,师爷、誊录生把地方的原词完全都写好了,让地方签了字,这就是原始材料。
把材料放在这儿。“来呀!带证人。”把几拨儿证人带到,人家跤场上的一部分证人说:武云飞摔死那雷用的不是跤绊儿,而是武术。旁边的证明也这样说。大人让他们押了供,取了保,然后让这些证人全回家。又把那雷死者的妻子带上来。
女人跪倒磕头:“小揪人给青天大老爷磕头!青天大老爷作主!我爷儿们无缘无故叫人家给摔死了,我指着什么活呀?!请大老爷让他抵偿兑命。”
问了问经过,“好吧,下去吧。”安慰一番也让下去了。“来呀!带武云飞。”
时间不大,武云飞进来了,一拉脖练儿往堂口一跪,大人一瞧,这个还穿着褡裢呢。“武云飞。”“在。”“你家住哪里?”“城南马家铺。”他不敢把舅舅那儿说出来。“你到北京城干什么来啦?”“启禀大人,我到北京城来逛一逛,到了隆荆寺我发现这跤场摔跤,小决儿把大个儿摔了。小民这么一乐,大个儿有点儿破门帘子,挂不住了,他往上叫我。不瞒您说,草民也会一点儿。这样我上去了,穿好了褡裢跟他一摔,一时失手,我把他给摔死了。禀大老爷,穿上褡裢,摔死人可白摔。”“武云飞,你真乃大胆1“哟1
武爷一晃秃脑袋,心说:要坏!大人说道:“虽然说穿上褡裢摔死白摔,但是那也得根据事由。我问问你,你用的是跤绊儿吗?你用的是哪一个绊儿呀?”“这个跤嘛,我是外行,我会一点武艺。哈哈哈,反正我一揪他,他往前一栽,拿巴掌一切他脖子。”大人这么一听,这哪是跤绊儿呀,摔跤里有切脖子的吗?只有夹脖子才是摔跤里的绊儿埃知县原来摔过跤。“噢!
你所说的都是事实吗?“”不敢蒙哄大人。“”好!你抬起头来,我来看看你。“”有罪人不敢抬头,冲撞大人的虎威。“”掌面。“”是0秃武爷一抬头。大人一看武云飞是个正人君子,不像坏人。但是你有人命啊1来啊0把三大件的刑具撤去,把他的褡裢脱下来,标好了牌子,马上又把三件儿砸上。然后,把武云飞禁入监牢。
武云飞被押入死囚牢内。进了牢门这么一看,武云飞就含糊了。这里头臭味难闻,囚首垢面,一个个犯人都是三大件儿上着。这个牢头也就三十多岁,一脸的横丝肉。先搬个凳让他坐下:“朋友贵姓啊?”“我姓武,叫武云飞。”“哈哈哈!你来到兄弟我这儿了,没别的,你放心,绝不能让你受委屈。你这个案子是摔死人了,你还是够朋友。”“是,您夸奖了。”“你府上什么地方?”“马家铺的人。”牢头接着说:“噢!我可跟你说,咱们这大牢以内吃的喝的一切,你得听我的。咱们牢前不种黑豆,牢后不种高粱。
钱嘛,得由您自己掏啊!您还是提个朋友吧。“武云飞就明白了,噢!这是要在我身上生财呀。我舅舅卖豆腐,这么多年还是卖豆腐,就是把那点豆腐本儿全拿来,也不过十两八两银子。我能把舅舅说出来吗?!武云飞跟牢头商量着说:”朋友,我家里头日月也很不好,你看我的穿装打扮也不像有钱的人。但是我武云飞是交朋友的人,我看牢头哥哥您就是我的朋友。只要姓武的打牢里头滚出来,我有一份儿人心。相反的,哥哥您要打算给我来点儿私刑什么的,那你可就不够朋友了。“”哟喝!绝我狗掀门帘子——耍嘴儿呀。行啊,看来你这秃爷爷还够意思啊!那好吧,先让来点小三灾儿。来啊,让他蹲会尿桶0”是0这牢头把脸蛋子一耷拉,狱卒赶紧拉着武云飞脖练儿,脚踩黄瓜架,趟着镣往前来,走到大牢的犄角儿上。说真的!这蹲尿桶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这个大尿桶有三尺来高,犯人谁都朝这里撒尿,这尿桶都使了多少年了,滟臊滟臊的。狱卒拿着脖练,拉着武云飞过来了,顺着这个大木梁穿下来,底下有个小铁钩,把脖练儿往铁钩上一钩,武云飞不往这尿桶里头探脖子都不行,这练短,抬不起头来。武云飞两只脚紧靠着这尿桶边儿一站,骑马蹲裆式,两只手一揪短练儿,脑袋、嘴都在这尿桶上边,正闻尿味。喝!真臊!武爷心说:嘿!长这么大,我还没闻过这种味儿呢。
最要命的是人家犯人还到这儿来撒尿,人家“哗哗”往尿桶里一尿,这尿往起一溅,溅得武云飞一脸一嘴!武云飞心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打死人,出大差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痢,我姓武的不含糊。你这私刑,姓武的可以不受哇!好在武爷有功夫,自己只当在这儿耗功呢。哎呀,这滋味可真难受!
到了晚上,吃饭了,窝头咸菜条,泡点溜锅水儿。牢头问武云飞:“朋友,怎么样啊?哈哈哈1武云飞心里头咬牙,嘴上可说:“嘿!剧们儿,这尿桶蹲着可很舒服呀1“嘿,哈哈1敢情这牢头外号叫小刀子,十分凶恶阴险。“好吧,让你歇会。给他放到鞭床上去1武云飞心说什么叫鞭床呀!等他叫人拉到这儿一瞧,武爷可就咧嘴了。本来这炕上躺十个人,现在已经躺十八个了,人挤人,挤在一块儿。腿腕子这儿是一根横木头棍,由这头往下一压,那头儿一锁,把你腿腕子压住了。脖子这儿一根长棍压住了,你想动根本不可能。武云飞可没有越狱的心,他只想着自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或者是斟酌情节我可以不死,熬几年我能出去就完了。没想到这私刑实在凶恶0来来来,给他腾个地方1这犯人已经挤不下了,这狱卒会一手功夫叫刹车。什么叫刹车?就是用脚一蹬墙,拿他的屁股一拱犯人的脑袋,硬拱出一个缝儿来,让武云飞往这儿一躺。等武云飞一躺的时候,他一起来,人一挤,武爷“噔”又出来了,这横木棍拉不下来。武云飞三次都没躺下,这个罪过就实在不好受了。狱卒拿着鞭子“啪啪叭叭”就是一顿抽打,打得犯人呲牙咧嘴。牢头在旁边站着:“给我打1武云飞秃脑袋一晃,双手一错,“嘎啦啦”把手铐子错折了,跟着一猫腰,两手一错镣,三下把镣给揪掉了,连铐带镣用手一攥:“你们这私刑武大爷可不受1犯人们一愣神,狱卒一瞧,了不得了!这牢头转头要跑,武爷上去,“啪1就拿这铁手铐、脚镣,照他脑袋一下,把牢头就给砸死了,回手又一下,把狱卒也砸死了。
武云飞飞身形起来上后看,后窗户都是拿大沙木插的。说真的,太结实了。
武爷伸右手“叭”一砸这沙木的窗户棂,由打这后窗户“噌”地一下就蹿出去了。长腰上狱房,狱里头犯人一阵大乱。“了不得啦,有人越狱啦1
武云飞一想得啦,一直就往永定门来了。连夜来到自己家门口,越墙而过,舅父、舅母都刚躺下。武云飞在窗户外头一叫:“舅舅、舅妈。”老夫妻两个一直等着,不见云飞回来。这一听叫门,急着问:“云飞,你上哪儿去了?”“您别点灯,把门开开再说。”门打开了,云飞进来趴地下磕头:“我惹祸了1就把今天的事情由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说:“舅舅我可要走了,我不能给你们二老抓把土埋了,养老送终都得看我表姐了。但我也不能把祸给你们留在家里,我走了。”老太太没吓死:“孩子,你怎么打死人哪?1“这没法子啦。”行完礼磕完头,老太太拿出二两银子,武云飞一摆手:“我不要。”来到自己屋中,连军刃带十二只铁莲子完全都带好了,远走高飞!出离家中越城墙,举目无亲。干脆出口外吧,云飞这么一想。跺脚绕走北京城,可就奔了昌平县进关沟,出居庸关就奔口外了。
武云飞半道上做了几号买卖,赚了点儿钱,银两路费足啦。自己换了衣服,干干净净,来到口外,真是景物全非,风土人情全变了。来至在塞北,往前走跟人打听,前边有个大镇甸,叫沙雁岭,因为北边有一片大山,就叫沙雁岭。这个镇甸起码得有五六千户,是个通衢大镇。武云飞溜溜达达进了镇,一看路南有座大店,黑匾金字:“何家老店。”敢情这店姓何,在宦行台,安寓客商,大小车辆,草料俱全。看得出来,这个店很大。这时打里头出来一个伙计,二十来岁,剃得黢青的头皮儿,能说会道的。“客人住店吗?
咱们何家老店吃喝也便宜,做出菜来也很有味道,您就住这儿吧0”好吧,我住下。我问问你,有跨院儿单间儿吗?“”有啊您哪!爷台,您跟我来。“
武云飞跟着伙计往里走,来到三道院儿往东,东边有个月亮门,进去往北,奔北房,三间,确实很干净。“您瞧这三间房,爷台,好不好?”“很好,很好。”武云飞进去,把小包袱放下,军刃也放下。擦脸漱口,沏上茶喝茶。
武云飞问伙计:“贵姓啊?”“我姓何,我叫何小三儿。”“噢,你跟本店的掌柜是本家?”“不错,掌柜的是我本家一个大老。咱们这店是老店,三辈子啦1“好埃你们这地方叫沙雁岭?”“啊,我们这儿北面有座山叫沙雁岭,所以这地方也叫沙雁岭。”“噢!是这么回事。”伙计伺候着,武爷到时候喝点儿、吃点儿,想着自己已经不能回关南了,一阵的难过。来到口外举目无亲,我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我看这何家老店店也大,这伙计何小三儿也挺和气,咱就不如在这儿住下来。这样武云飞就不想再走啦。白天出去遛遛,各处逛逛,晚上回来,每天如此,在这儿一住半个月。武云飞不断地拿出几两银子来给何小三。时间一住长,显得闷得慌。
这天,何小三对武云飞说:“爷台,您还是外头逛逛去吧。”“哎呀,你们这一带我全都逛到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我早逛腻了。”“爷台,逛腻了您也出去逛逛去1“你这是什么意思?”“您在店里头呆着不太好。”
“为什么呢?”“爷台,您是关南人,您总给小子我点儿零钱花,我感谢您。
您在店里住下一闷,您瞧西院里有宝局,您极容易走上这个道儿,一上了这赌道儿,恐怕您带的这点东西很快就得输在这儿。“”哎哟喝!你们这儿有宝局?“”有啊!所以我愿意您外头去遛个弯儿,晚上回来吃完饭一睡觉,明天您出去还遛弯儿去,比什么都强0”那么你们这儿这宝局?“”噢,我们这宝局一共是四股儿,再加我们掌柜的。掌柜的是胳膊股儿,因为借他的地方。这四股的头一股姓王叫王强、王大爷,人称坐地虎;二一股就是朱三爷,他的外号叫铁算盘朱三,就是我们店里头的写帐先生,手笔很好;三一股儿是净街神孙利孙三爷;四一股是我们掌柜的四兄弟,叫铁胳膊何四。
他们哥儿四个加上我们掌柜的大爷,一共是五股,我们掌柜的不拿钱。说真的,这些位都是站着能打,躺着能挨,抓土扬烟儿的主。哈哈!您瞧宝局这个行业,好人没人干,赖人干不了哇!说真的,每天可不少进钱哪0”噢!
好吧,你带我到那院去看看。“”您别去,我瞧您是个好人。武爷,您不能走这条道儿0”唉!我闲着也是闲着嘛0”您要去,那就让您随心随意得啦0云飞跟着何小三奔里走,进了西跨院。武云飞要跳宝割肉,威震沙雁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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