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奏章的落款会写上书人的姓名,若是府衙联名上书,落款就是具体的部门,但是这封奏疏不一样,它的落款竟然是高门姓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三百多姓士族联名上书,这已经不是犯了众怒,而是将天捅了一个窟窿,天要塌了。
元帝当天下令三省府衙、金诏狱、御史台一起彻查此案。
事态失控成这样,说明真的有神仙陆续下场了,有五感极其敏锐的人还嗅出,这事恐怕还跟千里之外雍州那微妙的局势有关,这世上各种事情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两者看似毫无关系,然而有句话叫做牵一发动全身。一个吏部侍郎的死,在短短半个月内,让整盛京都变了天。那天杨琼坐在船上看着那辆马车从眼前走过,他绝计料不到半个月后能看见这种场景。
到了这地步,这事和李稚的关系已经不大了,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典簿,虽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但当真正裹挟着雷霆的浪潮迎面扑向王朝,他亦不过其中一朵浪花,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稚毕竟年纪小,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他显然有些不安,谢珩找到了他谈了一夜的心。
谢珩问他:“你心中害怕吗?”
李稚道:“我不害怕,我只是……”他说不上来,“真的能够扳倒他吗?”
谢珩在这个孩子的眼中看见了迷茫,给他倒了一盏茶,“守好自己的本心,其余的都是天意。”
李稚出神地看着他,他在心中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忽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22章
各方势力都快将盛京翻过天来了,罪魁祸首却在此时龟缩了起来,仿佛只要听不见外面的天打雷劈声,便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就是盛京官员对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的赵慎的看法,只要一想到这个平日中耀武扬威的疯子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可怜地躲在宫外别苑中,大家顿时心中大快。
事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原本正在养病的广阳王赵元听闻此事,他急忙入宫告罪,儿子杀人放火,父亲出门赔礼道歉,这算个什么事?笑话么?
广阳王口中那个日日以泪洗面、拼命忏悔自己所作所为的赵慎此时此刻正在别苑高楼中悠闲地弹琴,他居高临下望着冰雪中一望无际的王城,鳞次栉比的屋宇像是巨龙的脊骨,一截又一截地整齐地排列着,远处是铁索一样的城关,拦着千里的山,还有万里的江。
一个人在他的身旁坐下,赵慎没有扭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弹着自己的琴。
“皇帝今日又发了很大的火。”
“不多逼赵徽两下,他那种墙头草似的人又怎么会向着我们?你说要那让他恐惧,我这不就让他看清了,建章谢氏到底是什么庞然巨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如今晚上睡觉怕是连眼都不敢闭。”
“你不能这么办事,以我们的实力,如今还远不能够抗衡谢氏。”
“谢照都退了,谢府的人早换了一批,我说过你那套行不通了,正好试试新任的家主有多少手段,”赵慎停了下,“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你太心急了。”
赵慎听见这一句话,弹琴的手停住,他扭头看向了赵元,他名义上的父亲。
赵元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察觉到不妥,揭过了这一篇,“既然已经动手,为何不尽早杀了那名典簿?”
赵慎对于自己的失策很坦然,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所谓,“我不是神机妙算的神仙,事事都能够料中。你说的那典簿那是谢府的座上宾,贺陵的学生,我杀了他,岂不是当众打谢府的脸?至于之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到啊。”
“那你又为何杀了汪循?”
“我杀他,自然是因为他该死。”赵慎的瞳仁变得幽深,重复道:“他该死。”
赵元的眼神闪烁了下,对方眼中的嗜血阴郁,连他也不由得心惊了一瞬,或许是这些年外面的传闻听多了,有时连他也不禁怀疑,赵慎是不是真的患上了疯病,少时遭逢巨变,心性随之大变,又加之他时刻提醒他要伪装好自己,这么些年装下来,赵慎或许真的有点不正常了。
赵慎低头弹琴,嘴中还是慢条斯理地轻声念着“他该死”,似乎对杀了汪循这事极为满意,一想起来便觉得高兴,过了会儿,他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消失了,“他当年原本是太子府的典录,红雀台一案,他从陆渊阁中盗走了太子金印,助谢照伪造来往密信,三百四十九人下狱,两万多人株连弃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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