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些人却在涌进这个城市江浙各界的有钱人因为战乱逃难来沪,这些人中有不少纺织业的工商人士,他们不愿与日本人合作,也不甘坐以待毙,待战事西移,城市秩序稳定,便与上海同业一起,筹措资金,集中技术力量,在沪西一带重新开办工厂开始生产丝绸呢绒。
雪城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他先策反了方老板,又和方老板一起说服Gordon将一部分辅料换成国产货。这一招既解决的原料紧缺的问题,也使得绅士商店的生意打开了新的局面。
后来发生事情更加证明了雪城的远见珍珠港事件爆发,美日宣战,不断有英美侨民被带到提篮桥监狱问话,其中有一些随后就被关押进了海防路集中营。
那是一段人心惶惶的日子,更多外侨撤走了,就连老Gordon的家眷也坐船去了英军驻守的新加坡。而Gordon本人则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迟走了一步,没能离开上海。店里那一大半的常客果然没有了,剩下的生意也受到日本洋服店的挤压。
生意差了,自然就要裁人,店里上上下下几十个伙计眼看就要面临失业,在这样的乱世再找一份工作的希望渺茫,生活势必将无以为继。一时间,店里人心动荡,Gordon每天过得提心吊胆,自顾不暇,方老板身体也不好,少东家方兆堃还在念书,既不懂也不愿意管店里的事情。有一度,两位老板甚至想要结束生意,关门大吉。
关键时刻站出来的人又是雪城,他说服方老板和Gordon将店招换成“方氏父子”的牌子,并且靠着与本地工商界的关系,继续营业,虽则艰难,却也创出了一番不同的天地。
战事继续恶化,在日本人进驻租界一年后,Gordon收到日本当局的通知,做好准备,带上四件行李,于指定日期前进入龙华集中营。
许多侨民都会记得那个日子,因为从那一天开始,他们金色的殖民地记忆永远的结束了。而对Gordon来说,即将面临的情况更加凄凉,家眷都已经离开,他一个年近六十的人,独自面对铁丝网后面暗无天日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那天清晨,雪城雇了两辆三轮车,和方老板一起,把Gordon和他的行李送到西郊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门口的入营报到点。兆堃也想一起去,被方老板赶回去了。
临别,Gordon把家人在英国的联系方式留给老方,因为战乱,他已经许久没能联系上妻儿了,也不到他们是否已经回国,还是在新加坡等地辗转。老方郑重答应,帮他寻找家眷,照看好店铺。
很快Gordon的住所就被没收查封,两张封条交叉贴在门口,幸好绅士商店的招牌早已经换了,总算躲过一劫。方老板和雪城一起盘存清算,暂时结束了生意。
随后便是漫长而停滞的两年,Gordon在集中营艰难度日,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但还是被要求在烧砖窑干很重的活儿,和他一起工作的大多是些年纪不轻的男人,入营之前的职业大多是外交官、洋行大班、医生或是教师。
每个月允许往营内递送一次包裹,方老板身体不好,每次都是雪城去送,一个布包,里面装着黑市搜罗来的白脱、巧克力、牛肉干、咖啡粉、果酱和奶酪,量很少,论质也不能跟战前的相比,但就是这些原本普通的东西,在当时的环境下却显得出奇的珍贵,也只有在收到包裹的那一天,Gordon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孤立和被遗忘的。
1944年至1945的冬天出奇的寒冷,日美空战越拉越激烈,集中营内的食物配给降到了最低限度,人们的健康每况愈下,传染病肆虐,却没有药品。但战争即将结束的传闻还是给了所有人一线希望,方老板听到消息,特地遣人去买了一只草鸡,炖了汤,送去给Gordon,并且兴冲冲的召集从前的伙计,筹集资金,摩拳擦掌,准备重开绅士商店。
当年八月,日本战败,集中营由瑞士方面接管,关押的西侨被全部释放。但老Gordon却未能劫后余生,就在出营之前不久,因一次疟疾复发丧命,而方老板也在同一年因为伤寒去世。这两个经历了隔阂、猜度、合作、扶持的生意伙伴,最终还是没能再见上一面。
老板往生,但重开绅士商店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一时间,经营店铺,养活方氏家眷和店里上下几十口人的责任全都落到了雪城肩上。虽说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方老板的太太对雪城未必真的全然信任,只是没有别的办法,儿子兆堃虽然已经成年,却宁愿继续读书,在沪江大学念了几年化学之后,又转到震旦去学医了。
方老板罹患伤寒时曾经看过一个名医,名叫王亦尧,此人是伤寒症专家,震旦的教授。所有人都以为兆堃是因为仰慕此人的学识和医术,才决定转而学医的。起先,雪城也这样以为,直到有一次,他在一套已经完工的西装里发现两张电影票的票根。
这种把戏在西服店时有发生衣服已经做好了,客人还没来取,倒被小伙计先穿出去装门面了。雪城一向是好脾气的人,但对这种影响店铺声誉的事情看得很严,关门之后,留下所有人准备彻查,大有查不出结果不罢休的架势。从来不管店里杂事的兆堃一反常态,出来说了几句话,希望息事宁人。雪城猜到其中有隐情,便顺水推舟放了那些伙计。果然,兆堃很快向他坦白,是自己穿了那套衣服去看电影,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急着出门,又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所以就拿去穿了。
雪城知道兆堃是不讲究打扮的,虽然家境殷实,但交往最多的都是些务实朴素的人家的子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兆堃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平常的开销似乎也比从前多了。一番追问之下,兆堃向雪城坦白,一切变化,他的打扮,花掉的钱,甚至包括从沪江转到震旦读书,都是因为一个名叫江雅言的女孩子。
62上海往事3
这个名字,雪城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兆堃刚进沪江念化学的时候,他就曾经见过江雅言几面。
最早的一次是在海关俱乐部,兆堃跟一班同学在那里排话剧《卖花女》,演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龙套角色,另外还负责服装和道具。借着自家店里的天时地利,这做戏服的任务自然就落到雪城头上,虽然工作繁忙,但他毕竟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与这帮差不多年纪的富家子弟在一起,做些无关生计的事,也算是浮生偷闲,让他有种无忧无虑的错觉。
那出戏里的男一号是语言学家希金斯,女一号是卖花女伊莱莎,两个主演都沪江大学出名的俊男美女。那时的沪江是浸会背景的贵族学校,每栋宿舍楼的底层都是汽车间和保姆房,学生大多出身优渥,一路教会学校念上来,所以,要“希金斯”拿腔拿调的说标准的上流英文是很容易的,但“伊莱莎”的东伦敦考克尼腔却是个难题。
开头几次排练,导演都要一字一句的纠正“伊莱莎”的发音,而这个导演便是江雅言,她是华侨,十几岁才随家人来到上海,英语讲的要比中文地道,说起俚语来令人发噱,几乎每次都引得演职员全体笑场。她也跟着笑,看起来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别人或许不会注意,但雪城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时常在角落里看她,她的一颦一笑,以及掩藏的很好的戏谑与疏理,就好像她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不属于这里,就跟他一样。
她长得不算很惊艳,瘦、高、眼神平静,没有当时流行的珠圆玉润或者温柔妩媚,却有种干净利落的美,和她待人接物的作派一般无二。她很会玩,谈吐有趣,差不多所有男生都围着她转,包括那个“希金斯”,也包括兆堃,而女孩子当中则传着关于她的种种流言,好的坏的,不知所云的她开快车,喝烈酒,抽男人的香烟,会说法语,舞跳的很好,钢琴弹得却荒腔走板,父亲是北洋政府时期的外交官,母亲那方面有英国血统,不是正牌夫人……
反正,她绝不是那种应该觉得落寞的类型。他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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