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知晓这赵国公心气高,气量偏狭,生就一张毒舌,面刺群臣尚且不留一丝情面,得罪了他绝没有好果子吃,还敢不敢……
李贽今夜自从见阿梨从那长练上摔下而郁结于心的怒气终于随着那人在阶前的盈盈一跪而消散。
他推开挟着自己的两名将士,大步走到阿梨身边,轻轻踹了踹她匍匐尘埃中的小腿:“你起来,我何用得着你替我求情。等招远侯哪日倒了霉,你再去跪他不迟。”
廊檐下,陆芙蕖面色微微一变,小心翼翼觑了陆甫一眼,正见陆甫寒浸浸的眼刀飞来。
招远侯是宗室的皇亲,独子是名满长安的孽障,在京中向来跋扈,想不到被打发到临州仍是这副做派。她自是听闻过这号人,却不知道此人就是这李司户。
她不知轻重,竟在赵国公踏足临州府的第一天就建言他斩了招远侯的独子……
不知道,会不会令赵国公以为她居心叵测…毕竟,她爹陆甫与赵国公李贽实则有些旧怨。
如今陆家屈居人下,想要重修旧好。这个关头若令赵国公生出些误会,那所有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
只是赵国公似乎并未计较她的冒进,只波澜不惊地嗤笑一声:“那就是招远侯的儿子吗?难怪。”
陆甫点了点头,心中微有些诧异。他当年离开长安时,李贽年纪尚小,虽早已出仕,却是稚子心性,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犹记得李贽七岁时,以神童被玄宗亲封为太子正字,做詹事府图籍校正勘误之事。一日帝王见这小人儿,开起他的玩笑:“正字,今天校正了几个字?”
哪想这家伙语出惊人:“天下字皆正。”
惹得帝王哈哈大笑。旋即却又话锋一转,“惟有朋字未正。”①
当时正逢朝中朋党之争激烈,上下乌烟瘴气,无人敢谏言。此一语直刺帝心,而李贽也从此告别了吉祥物的身份,成为真正简在帝心的人。
岁月催人老,谁能想到那年天资卓绝的赵国公而今被区区一介五品小官吏当众“折辱”,竟碍着招远侯的身份,可以做出这份丝毫不介怀的模样呢?
望着赵国公眼底一丝难抑的阴霾,陆甫心中冷笑。
陆甫未开口,阿梨并不敢起身。李贽蹙着一双眉,竟当着旁人的面,俯身将女子打横抱入怀中,扬长而去。因为惊惧和惶恐,阿梨攥紧他胸前的衣襟,一颗心砰砰直跳。他不怕被赵国公砍了头吗?
她从他怀中挣着探出头,回首望了一眼廊檐下的赵国公。那人的眉眼被灯火投下的暗影遮掩,看得并不分明。可一张嘴角峻刻地拉了下来,显然忍着怒意,并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李贽将她的头压进怀中,不许她心有旁骛。惹得场中将士们哨声四起,哄叫连连。
待出了郡守府的大门,阿梨一颗心从仓惶茫然中渐渐平静下来,挣着下了地,有些气恼地推开他:“你发的什么疯?”
李贽抬袖将她面上厚厚的妆一一擦去,眉眼凝重,正色道:“你从前那样就很好,何必走上那样一条歧途。可知将来年老色衰,要因年少时的懵懂无知吃多少苦?”
阿梨抿唇不语。时至今日,她欠下陆郡守太多的人情,入府之时,陆甫即叫她签下了身契。若陆大人不放手,她早已没有回头路。更何况,以他的出身,如何能娶她这样微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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