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知途在讲什么,魏危没有在听。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赫连知途踩着这么多人的尸骨获得了如今的地位,贺归之是中原与靺鞨的杂种,他就假借父亲的名义锻造他成为自己手中的刀,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乔青纨的身份合适,他就灭了日月山庄满门,让望西人鸩占鹊巢,并且不顾乔青纨的意愿,逼迫她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死死绑住这个被愧疚折磨一生的女子。
徐安期知道了自己友人的困境,他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抹灭这位素冠少年在中原出现过的一切痕迹,至今无人知道徐安期已死。
到现在,赫连知途依然用算计的目光算计着自己的生机——乔青纨那个病弱固执的女人他不在乎,贺归之这个失去价值的弃子他也不在乎……他自负扬州望西人之首,像玩弄棋子般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贺归之的忠诚、乔青纨的善良、徐安期的赤忱,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利用的筹码。
恶贯满盈之人,往往笃信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赫连知途并不知道魏危此时在想什么,他肩膀温热的血液淌落到他的手背,他手指蜷了蜷,面上却显得很从容,好似要与魏危推心置腹,谈论利弊,真真切切为她、为百越考虑。
他一贯以这样公正的面目示人。
到最后,赫连知途唇色有些苍白,那双惯于伪装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真诚的困惑。
“百越巫祝,我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亲自来扬州找我呢?”
赫连知途是真的不明白。
这是他与魏危谈判的最后期望,也是他知道日月山庄出事以来,最不解的事情。
面前的百越巫祝指尖点了点霜雪刀柄,用异常平静的语调回答他。
“你还记得徐安期么?”
“……”
赫连知途像是根本没有没有听懂魏危这句话一样,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嘘一口气,无声张开一个啊的口型。
——
他记得。
他自然是记得的。
徐安期是他在中原杀过的人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徐安期死前的眼神很不寻常——赫连知途杀过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濒死之人的眼睛,垂死挣扎的、哀哀求饶的、奋力挣扎的……却没有一个是徐安期这样的。
琦年玉貌*的少年郎,即使身中美人泪,内力被一寸一寸消解,被逼至穷途末路,他的眼中没有露出一丝害怕。
他艰难抹去唇角的血渍,笑道:尔等宵小,不及我万分之一。
赫连知途无数次在梦中被双目刺痛疼醒,夜深人静时,想起徐安期临死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疑惑。
为什么徐安期没有害怕?
死到临头,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目光依旧那么明亮,好像身为江湖的素冠天才,死在自己手里,他并不觉得恐惧。
不知为何,赫连知途想起写下君子帖的郭郡与孔子昕。
中原的典籍上写: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他想,从前有孔氏夫妇,被赫连独鹿杀了,如今又来一个徐安期,被自己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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