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的路上生下来的。也是时运不济,她母亲刚有了她,一家子就被判了流放之刑。若不是我亲自去了,恐怕这个孩子是长不大的。”
当年陈季望触怒了皇帝,皇帝下令将他一家老小驱逐到沂州,再就地处斩。沂州是陈季望老家,能死在故土,也算是全了君臣一场。
可偏偏半路多出了个孩子。
屠善保下了这个孩子,又把知情的官兵悉数杀了灭口,回去只道是沂州妖魔作乱,她不便出面,因此不曾救下他们,仅仅带回来陈季望一家的头颅,以呈圣上。
老皇帝自然不会因为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小卒怪罪于颇受他依仗的南岳真人,反而和颜悦色地要与她商议立生祠一事。
……
孩子被她偷偷养在皇城里的道观内,只用傀儡术控制住了几个奶娘喂养,孩子大了,奶娘也都被她杀了。省的有后顾之忧。
“后来我把这孩子独自丢在了襄州。若是她命大,遇见了好心人,也是她的造化;若是活不下来,我养了她几年,也不算对不起她,只能怨她自己命数不好了。”
辛道微听得心脏抽痛,眼眶发酸。她强忍着不肯露出丝毫软弱的模样,生怕因此在这场对峙中落了下风。
“你能有这般好心会无缘无故收留她几年?”她轻嘲道。
屠善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当年的事,只有当年的心境得以知晓。如今嘛……”她慢慢笑了一下,“我自然是后悔的。平白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再来一次,难保我不会反悔。但事已至此,再扼腕叹息也是多余。”
她注视着水镜里薛鸣玉的脸庞,比起幼时,早已瘦削许多,俨然是个大人了。
“夫人不答应我,我就只好送她回归原本的命途了。”屠善看似温和地同她有商有量着。
辛道微蜷缩着指尖,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几分挣扎与动摇。她静默了半晌,终于沉声问道:“你要我做的,究竟是什么?”
“不为别的,我只要一把钥匙。”屠善注视着她,慢条斯理道,“一把能打开锁妖塔的钥匙。”
“锁妖塔?那不是在桐州吗?与我沂州人何干?况且几年前锁妖塔便塌陷了,这件事真人不会不清楚吧?”辛道微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便是退一步说,纵使真有这样一把钥匙,怎会在我这里?我不过是个凡人,能生个女儿有几分天资,得以被翠微山的长老看重,已然是祖坟里冒青烟了。”
屠善摩挲着茶盏的杯口,淡淡说道:“可你还有个丈夫。”
“我夫君?”辛道微不着痕迹地瞥她一眼,“他也只是个凡人,比之常人,不过是多识了几个字,多读了两本书罢了。”
“但孟叔莼天资虽平庸,血脉却不凡。再往上数几代,他本不该姓孟,而是姓卫。”
屠善挑眉,不吝啬地向她透露出一点底细:“锁妖塔下不止关押着许多妖魔,相传还有一面穿云镜,可以窥破命理,预示往后。只是这镜子我当年找了很久,都不曾找到。后来才因缘巧合下得知,锁妖塔另有一条暗道通往沂州,而穿云镜就藏在这条暗道的尽头。”
“路的尽头在沂州,而掌握着这条暗道的钥匙却在另一群人手中……自古以来,世家大族多有断尾求生者,把旁支迁出族群,再改名换姓。如此,即便主家遭遇灭顶之灾,旁支也可侥幸存活,血脉则得以保留。”
“而孟叔莼,便是其一。”
屠善快意地笑了,“狡兔三窟,实在狡猾。险些误我大事。”
辛道微用力扣在桌边的指节几乎泛白。
“真人恐怕弄错了罢,他若是出身不凡,岂能大半辈子过去,还只是庸庸碌碌,甘于做个凡人,屈居人下?”
“那是他先祖短视,来了沂州竟与凡人通婚,白白玷污了血脉,使得后面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孟叔莼,居然连修炼都不能。不过他运气还没那么坏,至少有个女儿继承了他的血脉。尽管这血脉流传至今,已然被稀释得不剩多少了。”
屠善望向辛道微,目光中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是不想为难夫人的,可谁叫您找的这个夫君深藏不露呢?只好请您想方设法把那钥匙从您的夫君那儿弄来,是骗也好,强求也罢,总归这几日我就要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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