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封控线最前端绕过警戒带,迈步走向那片破旧厂区的边缘。脚踩在锈蚀铁皮与碎石交错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风从后颈穿过衣领,吹起厂区残破标语的旗角:“安全生产重于泰山”,几个字残缺不全,在空中翻卷得像某种讽刺。
他一步步深入,直至走入那栋北栋宿舍附楼后方的一间废弃工作间。
内部黑暗,光线从钢骨裂缝中勉强洒入,一张早已废弃的操作台前,半倒着一个人影。
是陈嘉朗。
应泊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脚下是锈蚀的铁梯与碎裂的水泥,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掠过他衣角,也拂动前方那人灰黑色的风衣边缘。
陈嘉朗站在最顶端,背对着他,正对着那一锅沸腾着的钢水。
那东西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如同一个巨大的红色肺泡,在死寂中反复吐纳着热浪,光将陈嘉朗整个人照成一团人形剪影,嵌在金属巨炉的边缘,像快被蒸干一般。
应泊站住了。
离陈嘉朗还有不到四五米的距离,他没靠得太近,也没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站着,像多年前某个深夜,等陈嘉朗从律所会议室里走出来,嘴上骂着甲方,眼里写满委屈。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着。
风声像一根根细长的弦在他们之间拉扯,拉得很长,陈嘉朗始终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一炉钢水发呆。
他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肩膀一耸一塌,整个人像是一块衣架子上搭了层灰布。他微微晃了一下,仿佛终于累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松开了脊骨。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不安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混在钢炉的咆哮里,但却一字一句都清晰。
“是我刚当上合伙人的那一年。”
应泊没出声,只稍稍把身体前倾了一些。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抽烟。以前一直觉得,等熬到合伙人,一切都会好起来。案子不需要自己抢了,合约也不是别人塞我桌上的生肉,会有人听我说话,有人给我倒水,签字也能大一点。”
“但你猜我那天干了什么?”
陈嘉朗轻轻一笑,脚边是烈焰灼腾的呼吸。
“我还是在帮忙收拾别的合伙人的烂摊子,还是要给甲方改掉他们自己违法的合同条款,还得对底下实习律师说‘这是机会,好好做’。”
“我那时候就想……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的不甘,不是因为我不够高,是因为——不管多高,我都得这样活着。”
他轻轻咳嗽两声,带着一点血腥味的喘息。
“后来我看着底下那帮年轻人,一个个刚进来,眼神清亮,说要干点大的,三个月后也开始学会推锅、低头、给关系户改材料……我那时候忽然就明白了。”
他停了一下,肩膀剧烈地起伏一次。
“这个世界不是运转错了,它就是这么设计的,把新鲜的、纯净的、愿意去相信的人,一口口吃掉,让他们慢慢变成我们这种人。”
“吞他们的血、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命,让上头那团臃肿的肉瘤活得更久。”
那一刻,风几乎把整座高台掀起来。应泊一动不动地站着,心口剧烈起伏。哪怕早就听过陈嘉朗无数牢骚、愤怒、妄言,但从来没有一次,这么钝地扎进他心里。
陈嘉朗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风把他脸上最后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摊开。他没哭,但脸颊抽动,嘴唇裂开,眼神是长久压抑之后的疲倦。他盯着应泊看了很久,最后勾了下嘴角:
“公诉词——写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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