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起了风,枝稍簌簌耸动,落下些小冰凌来,落了二人满身。
“只是当年朔北战事吃紧,实在是”
“十三年了,殿下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何必一再旧事重提。”舟多慈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扯出一方帕子将刀刃上血痕细细擦净,用完方才抛给赵修齐,“殿下朗月清风,要我做刀,我做得。”
舟多慈半垂着眼,眸色晦暗不清,突然一笑,问:“只是殿下所求,究竟为何?”
“今岁大寒,许多地方遭难,邺、昌两州大雪封山,肃萧千里,冻死者不计其数。豫、徐、崇三州经受蝗灾,粮食减产严重,饿殍流民遍地。只是临近岁暮年节,父皇身体有恙,又逢镇北军大捷,朝野上下一派颂然祥和。几州灾事便一压再压,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愿提。”
赵修齐擦净了血,平静道:“父皇日益笃信佛法道学,半月后冬祭之时,或可借天势卦象相求一二。”
舟多慈哑然,半晌方才问:“仅是如此?”
“在下所求便是如此,”赵修齐翻身上马,面上不喜不悲,只半阖着目将缰绳在手心套牢了,温声说,“夫大人同大哥私交甚密,我不便出面,恐失了兄弟和气。”
舟多慈也上了乌骓踏雪的背,跟随赵修齐一起朝回走,沉默良久,他道:“殿下不争,或仅为一厢情愿。”
“世子何出此言?”赵修齐莞尔,“父皇心中自有定夺,我又何必思虑太多。”
舟多慈眸中孤冷,他实在很不会同这种君子相处,端方凛然的皮囊他见得多了,可撕开来看,无一颗心不是私欲横流,想来可笑。
想邀他入营,他今后便有的是时间将此人也一点点剖开来看个究竟。
待远远瞧见了屋厩前翘首以盼的赵慧英时,舟多慈方才好似无意地说,“冬日林中雾凇沆砀,稍有动静便簌簌而下,殿下今后可得注意些,切莫再孤身前往,如今日般被冰锥割伤皮肉,实在不值。”
赵修齐偏头看他,颔首道:“多谢少卿大人。”
一青年人自雪松林后走出,其虽身披狐裘,却仍露出一点修长脖颈,舟多慈再往上瞧,正对上一张唇色瑰润、端方儒雅的脸。
此人乌发如云,眼若含星,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周身气质却很是超然从容。
周围霎时齐刷刷跪了一片,跪地的请安声同这青年拱手作揖时自持的清润之声混在一起。
“参见二皇子殿下!”
“在下国子监司业赵修齐,见过少卿大人。”
舟多慈心下豁然。
原来此人便是二皇子赵修齐。
这位备受隆安帝殊宠的二殿下一向低调,探子所传也仅是醉心太学无感朝堂,倒同他想象中的书呆子模样有些出入。
他回礼拜完,面上乖顺道:“二皇子说笑了,既是二皇子的良驹,我又怎敢觊觎。”
赵修齐淡然一笑,舟多慈正待他回话,便眼见赵修齐雪色大氅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怯生生地将在场众人囫囵扫过一遍,甫一跟舟多慈对视,忽然就大着胆子掀开大氅,从赵修齐臂弯下钻了出来。
是个瞧着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长得玉雪可爱。
他傻乎乎地冲舟多慈一笑,直截了当地夸赞道:“你真好看!”
周围众人方才拜完赵修齐起身,一见这小孩,方又呼啦啦拜了下去,典厩属心理叫苦不迭,三尊惹不起的大佛齐聚此处,他面上那拖长的咏调都快撑不住了,带头呼道:“参见五皇子殿下!”
“阿言,”赵修齐将小孩托着屁|股抱起来,拍拍他头上的雪絮,温声细语地教他,“休得无礼。”
赵慧英仰着头看兄长,不解道:“我夸他好看,这也是无礼吗?”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拍手恍然,叫到:“我知道了!是因为没有夸兄长,惹兄长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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