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问什么消息。
亚历山大城要举行一场和谈,针对现在各国的混战。我爹说:现在这个局势太乱了,各国都很难从中获利,圣廷举办和谈,目的在于给各国递个台阶,叶尼涅也在受邀之列。
他又说:时间已经定了,就在明年一月一日。
说完这些,我爹把车钥匙给我,我知道这个意思就是他不会再突然玩消失了,刚松了一口气,准备跟他交代一下最近的工作,结果我爹让我先进去,外边冷。
我说爹你不冷吗,最近可是天天下雪。
我爹嗯了一声,说他想在外边抽会儿烟。
我爹不是那种搞形式主义的上司,基本上他说啥就是啥,所以我也不矫情,拿了钥匙就进屋了,房间里是真暖和,我沏了一壶茶继续写报告,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等我睡过去又醒过来,突然发现我爹还在外边站着。
从我留在桌子上的口水印来看,他应该在门外站了很久。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那个场面,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爹变得很陌生,他不像是我爹,也不像是那个从叶尼涅底层杀上来的铁腕人物,但他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只好叫他阿纳托利了——
窗外,大雪暂时停了下来。阿纳托利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几乎被烟雾笼罩成了一个雪地中的幻影,在他的身后,惨白色的车灯照亮了雪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突然想到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据说火焰的最深处其实是白色。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又落了下来,雪下得非常大的时候其实是有声音的,那声音很轰然,不逊于一场大火。
阿纳托利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白色淹没,我不知道那是白雪的中心还是火焰的中心,他就那么孤身一人站在至冷至烈的风暴中,好像一个快要冻死的人。
但依然在寂静地燃烧着。
香烟寂静地燃烧着。
夏德里安吐出一口烟,从容地走出帝大。
他化了妆,此时没人认得出他。
以他的本事,如果不愿意待在帝大,想走随时都能走,但他最终留了下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
比如帝大独一无二的图书馆,比如食堂地窖里库存的好酒,比如选帝侯大街按时送来的定制裁衣,比如纳尔齐斯有时会从萨赫咖啡馆给他捎来的咖啡……
比如。
夏德里安有段时间没变装,有点手痒,他给自己化成了个小姑娘似的人物,非常符合男作家笔下对少女的想象,双马尾,唇红齿白,腰细腿长,他还恶趣味地搞了一件帝大的校服穿上,出校门的时候好几个守卫都盯着他看,夏德里安娴熟地拨了拨发辫,做出一副俏皮姿态,守卫们眼都快看直了,愣是没认出来这货就是他们监视的那个大老爷们儿。
他非常从容地搭车去了城郊,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找到了纳尔齐斯跟他说的那个地点。
“哦,原来在这里。”他看着那个极其隐蔽的建筑,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原来在这里。
这个建筑,距离他和弗拉基米尔曾经的家非常近。
人往往会对“家”这个概念产生一种安全感,从而降低警戒,所以夏德里安在这附近的时候,敏锐程度并不高。
他一直在找这个建筑,这个传说中的研究所,如果不是纳尔齐斯亲口告诉他,他可能真的永远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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