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菱杉突然沉默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轩窗,洒在朱红色的桌面上。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传进来:“真可谓是世事无常啊,这清河剑派曾经的辉煌,如今已成过眼云烟,只有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段菱杉揉了揉太阳穴,喃喃着开口:“幻霞山……我一个人去的吗?”
白毓不明所以:“是啊。”
“可我从二长老那里赢来的罗浮春,怎么只剩下一半了?”段菱杉罕见地有些迷茫,“寻常烈酒也就罢了,罗浮春这种好酒,当然是要和朋友一起喝才有意思……你最近忙得很,那我这半坛子的酒,究竟是跟谁喝了?”
白毓也愣住了。
“我记得……”她低声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清河剑法,但具体又想不起来。”
那似乎是某个静谧的夜晚,她临湖而坐,望见揽月湖上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滔滔湖水与夜幕连成一片,吹来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气息。银白色的月光落在竹林之间,如梦如幻。
竹波烟月之间,有人微微垂眸,端起酒杯:“敬过往。”
有人紧随其后:“敬未来。”
段菱杉哈哈一笑,举杯对月:“敬我杯中美酒!”
“那我,”白毓想了想,轻声道,“便敬此间月光吧。”
她会在日后无数次回忆起那个知交对饮的夜晚,那个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在回忆中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不等她有什么动作,画面自己便散了。
那是,什么时候呢?
——你过往亲朋死的死伤的伤,最终都掩埋于一场大雪之下。你新结识的朋友要么从未交心,要么聚少离多,要么也入了土。
——你亲朋离散,孤苦半生。
——你的尸骨无人收敛,你的名字无人知晓。
笔尖蓦然一顿。
天权垂眉敛目,注视着墨水在纸上泅开。
她近些年很少离开七星殿,大多时候都关在自己屋内专心写作,然而新作却迟迟没有灵感。
直到不久之前,她见过一个其他宗门的遗孤,鲜活而明媚,身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凌厉剑意。但对方好像总是很忙,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天权本想等她有空后再细细询问她的过往,新作就以她为原型。作为写书人她有种预感,这本新作将是她所有作品的巅峰,在她漫长的余生里恐怕也无法超越。
但为何刚刚提笔,思路就中断了呢?
天权蹙起眉:“奇怪……”
鼻间忽然闻见一股幽香,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别惦记你的话本了。”天玑拿走她的笔,破天荒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语气匆匆,“掌门急召,速去天罡峰。”
“为何?”
“去了便知。”
除去早就失踪的天枢、前几日刚刚入殓的摇光,其余五位七星居然都到齐了,就连闭关之中的玉衡都被强行叫了出来。
开阳还沉浸在失去徒弟的痛苦之中,但七星殿向来对生死看得开,以开阳的年龄也并非第一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天权悄悄扫了他一眼,觉得不需要安慰,便不管了。
天璇背着手,让出了观星仪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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