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门并未关闭,出入皆是自由。”温明裳拢着氅衣坐在小几边烤火,低声道,“京城已压到尽头,该离去者自已入各州境内,就看这山野的笔墨如何化作割开铁索的刀刃了。”
赵君若跳下来,听罢担忧道:“我还是有些担心。风雨一起,你与天枢就是首当其冲。不能求人人皆参透你为傀儡,执棋者在后的真相,只要有一人参你,其中风险便不可轻易论断。”
“参便参吧,从前这种事便少了吗?”温明裳抿唇,随着说话声小心挑开腕口的衣袖。她没有摘那条系绳,只是将之藏在了重重衣袂遮挡之下,令人难以窥伺。
“莫说山野的唾骂指摘。”她转过头,目光浅淡,“明日左相印一改其主,阁老和东宫就要先参我一本。”
但这是好事。那些流言悉数指向为北境、为洛清河抱的不平,这是故意为之,也是天子内心深处最不想为人所知的猜忌。可这些话就如那日禁军总督所言,并无真正的过错。她压抑流言到了如今可谓苛责,就是在等天下文士将会有的反扑之日,民心是连天子都无法左右的东西,而崔德良便是那个告诉这些人他们无错的底气。
杀一人易,屠万人难;遏一人言易,止万人口难。
储君亦如此,但他位子更加特殊。咸诚帝调翠微给晋王入京是为了辖制,储君既立,无过不废,慕长临在朝中贤名正盛,可唯独缺少的就是兵权。禁军的布置是为他用的,洛清河让宗平为禁军刻意留下了提醒,稍加思索就能看出是一场戏,这些人会将储君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会成为慕长临无形的一道保命符。
而算到长公主,经此一事,天子的目光已经彻底从她身上移开了。而等到各州声势一起,他更是无暇顾虑。反正人已在宫中,于天子而言,此刻慕奚不可能再翻起风浪。
天下流言一旦积攒到了让咸诚帝头疼的时候,四脚蛇就该动了。潘彦卓此刻的确做不了太多事,但他还能将消息传到拓跋焘的耳朵里。狼骑在正面已无法相抗,如果她是拓跋焘,就该露出颓势,以退为进了。
“驿馆的使臣终日惶惶然,这些也被人看在眼里。”温明裳道,“昨日送回来的军报写得明白,北燕已经越境了。无论他们忠心与谁,此刻都是孤舟,总会有坐不住的时候。拓跋焘一旦退了,这些人就该做出些什么来引起天子的注意,否则……”
“会没命。”
飞鸟撞上了檐角的冰锥,坠地已是头破血流。内侍局的宫人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下手去清扫了血污,以免惊了贵人。
今日朝会较之以往显得格外长久,随侍天子的内宦与宫卫都还未回来,叫人多少觉得宫中有些空荡。
九思的书已经看完了,慕奚给她放了一日的假,让她可以跟在母亲身边耍懒不必过来。坤德殿清扫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案边堆放的书册,这些都是齐王前几日入宫请安带进来的游记话本,说是给长公主解闷用的。
宫娥收拾好这一方书案,看了看翻看的痕迹,将那本好似还未读完的游记放在了最上面方便主子翻阅。
“苍什么郡拾遗?”她小声嘀咕,“这又是什么地方?离咱们京城十分远吗?”
可惜宫人们皆有事要做,无人听见这好奇的呢喃之语,更不会有人予一个确切的回答。
慕奚折了园中的红梅,摆弄着像是在思忖如何插入瓶中才更加赏心悦目。她的动作放得很慢,似是全然沉浸其中,将这些活计当作了消磨时光。
“今年御花园的梅开得平平。”她摆弄了一阵,轻声和东菱说话。
东菱以为她又想起了旧事,忙岔开话题:“嘉营山的梅一向开得极好,待到今年祭典,殿下可与皇后殿下一道看看呢。”
“嘉营山啊……”慕奚闻言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确是有些日子不曾见了,不过今年天时多变,祭典如何还不好说,还是莫要以此叨扰圣心。”
她话音微顿,抬眸看了眼满脸担忧的东菱,宽慰道:“只是昨夜看长卿送来的游记,言说燕州明净山梅开雪景一绝,不免就惦念上了。随口一提,委实不必放在心上。”
“无事的。”
枝梢被咔擦一声剪断,梅瓣孤独坠入足下积雪,不多时便被掩埋。
山中近来风雪肆虐,满园冬景都给摧残得不成样子。垂髫小童心疼地看着满园狼藉,顶着还在飘的鹅毛大雪跑出了屋子。
鹤发老者拄仗随她出来,念叨着:“阿琅,雪太大了,快些回来!”
“知道了翁翁!”她踮起脚取下了齐根而断的梅枝,正要回头去寻人,却见山门前有人肩披银装,踏雪而来。
小童仰面愣了愣,转而想着老人的方向喊:“翁翁!有客来!”
老者身侧儒生模样的少年郎闻言看向老师,得了允准后快步行至门前拉开柴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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