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垫着的麻布,不柔软,不暖和,寒气直接从马车底部直传到他的身体,身上盖着的棉被,被芯也不知的何种材料所制,总有一种让季修置身野外的感觉。
满鼻子都是小时候在后山摘的蒲公英的味道。
那一年,父母去世,爷爷将他接回乡下,大冷的天,爷孙俩盖的被套破了一个大洞,质量恶劣的棉絮从洞里钻出,一茬一茬地掉。
爷爷开玩笑说,“要再掉,咱就上山摘蒲公英塞进去,一样一样的。”
季修当时年纪小,当真以为大冬天的,还有蒲公英生长着,便一天天地跑到后山,满山找蒲公英。
结果一整个冬天,连蒲公英的影子都没见着。
后来生活好了一些,买了新的被子,可对找蒲公英的执念,在那之后,保留了好几年。看见洁白的蒲公英花絮,就拿了袋子塞满一整袋,带回家。
爷爷看他的举动,便又上山剪了很多蒲公英的叶子和根茎,连带季修摘回来的蒲公英花絮,给他泡茶喝。
说,摘都摘了,别浪费。
蒲公英泡的茶,腥味中带着苦涩,一如身上盖的被子的味道。
被这味道包围着,季修做了个久违的梦。
梦中爷爷笑着,叫他好好活下去。
容华来叫的时候,季修睁开的眼眸中,一片湿润。
“季先生,我们今晚就住在这。这是您的房间。”容华亲自将他带到一间季修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房间,便退了出去。
说是房间,其实只是一顶帐篷。
帐篷内比马车宽敞,但,也仅限于此了。
睡了一觉的季修并无困意,只是肚子饿的咕咕叫。
转身走出帐篷,帐篷外无人看守。想来,到了山朝帝国的腹地,容华对于他能否逃走,倒是自信了很多。
与住处只是帐篷的简陋相比,帐篷外倒是挺热闹的。容华似乎正以商人的身份在此停留歇息,因此并没有与普通百姓拉开距离。季修能直观地察看山朝帝国的风貌人情。
宽阔的平原上,大片大片的帐篷搭在枯黄的草地上,熙熙攘攘的来往百姓,脸色黝黑,面容轮廓粗犷,一双双看向季修的眼睛,或明亮,或浑浊……
将季修扔进人群中,他清秀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他就差没在脸上刻着,“我是外国人”这几个大字。
落森帝国对于山朝帝国来的走商,虽然有商贸上的交易,但看对方的眼神,总有种不易察觉的轻视。
季修下意识以为,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山朝帝国居民,也会如此看他。
这里是山朝帝国腹地,落森帝国的走商就算做生意,也极少会走那么远。季修为自己的粗心有点懊悔。
怕只怕,轻视只是轻的,要是看他一个不顺眼,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打的过谁?
那个山朝帝国的王子也是,没看见他都跑出来了吗?难道不找个人跟在他身后,防范他逃走?
小看人小看到这种程度,季修也是没脾气。
忍着不安,季修抬头挺胸,迎上山朝帝国百姓的目光。
然后,他愣住了。
黝黑的脸庞,透过一双双纯净的目光,季修看见了无数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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