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孤为男儿女儿,与卿何干?”
太子上朝日久,见过她狂风暴雨,也见过她温和夸赞。不仔细听内容,略低的声线平静得像是没听过使臣的离谱发言似的,如一股春风,拂过暴躁的朝臣耳畔,却是带着讥讽的。
齐国臣子气势大振,靠得近的臣子像围住小鸡仔一样堵住了使臣,使臣却丝毫不惧。
使臣挺直了腰杆,遥遥看着薛瑜,露出了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是说,殿下为儿郎了?”
有没反应过来气氛不对的,只觉得他问了句废话。但参与常朝的本就是品级高的官员,爬到这个地步蠢也蠢不到哪里去,意识到太子没有立刻反驳,隐隐就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只是浮出的猜想太过惊人,下意识不想相信罢了。
薛瑜翘了翘唇角,用使臣的反应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个圈套。
她本就准备恢复性别,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公布时机。质问声放到了这里,要么承认,要么否定,否定的话,之后就不能再推翻。楚国太平道到底属于谢家还是王家暂时并不明确,但可以肯定的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的谢宴清,手里未必没有进一步的证据。
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被拆穿后,信服力就大打折扣。
不过,直接顺着问题承认身份,她做太子不要面子的吗?追着解释,才是落入下风。
“楚国咄咄逼人,当殿羞辱于孤,看来龙江葬身的七万水军,还没让你们吃够苦头。”薛瑜眉梢微抬,压着冷意,面对隐含慌张的朝臣目光,坦坦荡荡地一笑,“若以楚国陪嫁,谢氏家主,倒是堪为孤侧妃。”
殿内哄堂大笑。
薛瑜也跟着笑了笑,“莫要误会。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孤已定下正妃,既然谢氏想要结秦晋之好,就只能委屈谢家主了。”楚国被清洗过一次,如今说了算的是谢家,这谁都清楚,倒是不必牵扯小皇帝。
不按常理出牌的薛瑜打乱了使臣节奏,被一句话气得脸涨红起来,“你齐国欺人太甚,何必如此羞辱人!”
“原来你知道这是羞辱?”薛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淡笑隐没,脸色一沉,“当殿羞辱于孤,该当何罪?!”
一步步从底层历练上来,薛瑜身上即使没有杀气,久居高位的积威也足够骇人,只是平日以温和示人,不显罢了。
使臣直面怒火,被斥得晕头转向,偏头看到自己身边怒目而视的薛琅,眼前一亮,像找到了什么救星。
“不是,你、你,牝鸡司晨,四殿下,你怎能容忍这妖女颠倒阴阳、胡作非为?!该当殿验明真身才是!”
莫名其妙变成视线中心,薛琅脑筋还没完全转过来,他下意识怒瞪了使臣一眼,揪住他压着跪下。他抬头看向薛瑜,“请殿下处置”这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合时宜的疑问堵在他胸口,震惊和茫然让他很难做出下一步抉择。
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睛,平静地隔着高阶和他对视,没有解释,没有心虚,也没有愤怒。
薛瑜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薛琅却觉得,兄长在等他的表态。
或许不是兄长,是阿姊。
但、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微弱的反驳声从心底响起。
薛琅脑中闪电般闪过许多幕场景,兄长没有继承的力量,兄长过于柔和的面孔,兄长的心软,兄长偏爱的女官女将和薛玥那个小丫头,幼年时和薛瑜相看两相厌……
答案就在他嘴边,但他不敢说出来。
‘我愿为贤王,任凭兄长驱使,镇守江山。’
曾经的许诺不知何时在他耳边响起,多次出战后看到的广阔世界,和女子们的力量,让薛琅一点点平静下来。
兄长突然变成女儿身,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但薛瑜不曾骗过他,过去的相处和情谊,也不是假的。
他自问不配坐这个位置,从小到大,堪配的只有大兄和薛瑜两人而已。私心里,虽然和薛瑜聚少离多,但或许是薛瑜在他最崩溃的时候站在了他身边的缘故,他更想选择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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