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哈面色难看之极,不住地发出冷笑。上官宝珠不理会他,依然对仲少符柔声说道:“仲弟,你听我说:你有你的家人、朋友,我有我的家人、朋友,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相聚,就要散的。你我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啊!你明白没有?”仲少符道:“我知道,但只要你摆脱他们,咱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
麻大哈忍无可忍,冷笑道:“你们的情话说完了没有?宝珠,我现在只是问你一句话,你要我还是要他?”上官宝珠满面通红,说道:“胡说八道,我和他只是姐弟之谊!”麻大哈见她剑尖指着咽喉,倒也不敢动粗,当下顺着她的口气便转圜道:“宝珠,你骂我不打紧,只要你还记得咱们的情分。这么说,你和他是并无私情的了?”上官宝珠道:“你自己心邪,仲弟救我,可是一片侠义心肠!”麻大哈道:“好,好!侠义也好,心邪也好,既然你和他只是姐弟之谊,我也未尝不可原谅。你把剑放下,跟我走吧!”上官宝珠道:“你答应我不再为难他了?”麻大哈道:“当然,只要你跟我走!”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当真是心甘情愿跟他走么?”仲少符从他们的谈话之中,已听出他们并非一般的师兄妹关系,不觉心里一酸,暗自想道:“若然真是那样,倒是我不知趣了。”上官宝珠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的师兄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我跟他走,他不会难为我的。”
仲少符苦笑道:“好,既是如此,那我放心了。”说罢,迈步便走。苏赫、博图紧握兵器,把眼望着麻大哈。麻大哈道:“让他走!”苏、博二人退过两边,让出了一条路。
麻大哈冷冷说道:“宝珠,可以把剑放下了吧?别吓人了!”上官宝珠道:“待他走过那边山坳,咱们再走!”她是怕麻大哈变卦,故而必须等仲少符走得远了才肯把剑移开。但,虽然如此,戒备已是松了一些。麻大哈趁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仲少符身上之际,突然出其不意地就抢了她的宝剑,骈指一点,点了她的穴道。上官宝珠尖叫一声,倒了下去。知觉未失,却又不能动弹。麻大哈故意扯下车帘,冷笑说道:“好呀,我要叫你亲眼看我怎样折磨这个小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仲少符本来走得未远,听得上官宝珠的叫声,吃了一惊,愕然止步。
说时迟,那时快,麻大哈已然赶到,手挥铁杖,卷地扫来。这一杖猛烈之极,劲风起处,砂石纷飞!仲少符吃了一惊,心想:“这矮子貌不惊人,气力却是好大!剑杖相交,火星四溅,仲少符虎口隐隐作痛,急忙使个“黄鹄冲霄”的身法,身形平地拔起,麻大哈的第二杖打来,呼的一声,从他脚底扫过。麻大哈也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身手委实不弱,怪不得苏赫、博图会吃了他的亏!”
麻大哈的杖法是他父亲私自传授的丐帮的“伏魔杖法”,杖法一展,势如惊涛骇浪,滚滚而来,仲少符连避三杖,险象横生,拼着豁了性命,冒险抢攻,“刷”的一剑,一招“仙人指路”,疾刺麻大哈胁下的“愈气穴”。麻大哈立起铁杖,一个翻身,“乌龙盘树”,横扫仲少符中路,仲少符托地一跳,剑随身进,一招“李广射石”,指向麻大哈右肩,剑尖吐出碧莹莹的寒光,直刺麻大哈的“肩井穴”。麻大哈铁杖沉重,伏魔杖法虽然刚猛绝伦,却是不如仲少符的剑法灵活,他招数已老,来不及撤回,只听得“叮当”一声,仲少符的宝剑虽然给他荡开,但麻大哈肩上的衣裳也已给仲少符的剑尖挑破,只差半寸,险些就要戳穿他的琵琶骨。麻大哈退后两步,吓出一身冷汗。仲少符硬接了他的两招,胸口气血翻涌,也是暗暗吃惊。这么一来,双方都是各具戒心,不敢轻敌。
此时苏赫、博图二人亦已赶到,一左一右,侧翼助攻。仲少符和麻大哈只不过勉强能够打成平手,论真实本领还是麻大哈稍稍胜他一筹。此时再添上苏、博二人,仲少符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应付为难。苏、博二人刚才吃了他的亏,都是咬牙切齿,立心报复。苏赫的虎头钩有克制刀剑之能,尤其厉害。激战中苏赫的双钩盘旋飞舞,一招“回风扫柳”,在仲少符的小臂勾裂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伤虽不重,亦已挂彩,鲜血染红了衣裳。麻大哈胜券在握,神色转为从容,笑道:“这小子咱们是要交给师父拿到蒙古去作见面礼的,可不能伤了他的性命!”苏赫、博图应了一个“是”字,步步紧迫,但已是避免施展杀手。也幸亏他们要想活擒仲少符,仲少符还可以周旋较多的时候。
上官宝珠给点了麻穴,身子不能动弹,眼睛还可以看得见。她见仲少符受了伤,不由得心痛如割,想叫叫不出声,眼中满是泪水,一滴一滴地沿着面颊流下来。
仲少符见此情形,心里又是酸痛,又是欣悦,想道:“上官姐姐对我的关怀原来还是胜于对她的师兄。可惜我本领不济,却是自身难保了。”心念未已,只听得马铃声响,有两骑快马从路上经过。
骑在马上的是一男一女,看见树林里有人厮杀,不约而同的勒住了坐骑。那女的“咦”了一声,说道:“照哥,你看这人是不是麻大哈?”那男的道:“不错。被他们围攻的那个少年我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却想不起是谁?”话犹未了,只听得仲少符大声叫道:“是耿大哥吗?小弟是仲、仲……”正要自报姓名,麻大哈连环三杖,打得仲少符手忙脚乱,只说出了自己的姓,胸中气血翻涌,“少符”二字哽在喉头,急切间说不出来。
那男的听了一个“仲”字,已知道他是谁了,登时又惊又喜,叫道:“原来是符弟!”翻身下马立即跑去助战。
原来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耿照和秦弄玉。耿、仲二家本是通家之好,比邻而居,后来因为耿照的父亲出仕金国,仲少符的父亲不明他的苦心,这才与好友割席,易地而居的。耿照比仲少符年长五岁,仲家搬家那年,耿照十二岁,仲少符只有七岁,隔别了十一年,故此耿照乍见仲少符之时,已经是认不得了。
麻大哈去年在桑家堡的一战中,曾见过耿照的本领,见他来到,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说不得只好先伤了这姓仲的小子了。活的捉不了,死的也好。”他是想先击倒仲少符,再合力对付耿照。
麻大哈一招“毒蛇出洞”,杖尾起处,直取仲少符的“血海穴”,仲少符腰向后弯,铁杖掠面而过,当真是险到了极点!身形未定,麻大哈一招“横扫千军”,铁杖已拦腰扫到,剑杖相交,“当”的一声,仲少符的宝剑脱手飞去。麻大哈举杖便戳他胁下的“愈气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已是如飞赶到,一剑拍下,压住了麻大哈的铁杖,耿照自从得了青灵子所传的运功秘诀之后,功力大增,比起在桑家堡斗沙衍流之时,又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使的是桑家的“大衍八式”,隔物传功,麻大哈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虎口酸麻,好不容易使出了一招“夜叉探海”,这才把铁杖抽了出来,当然是无暇去伤害仲少符了。
秦弄玉挥剑敌住苏、博二人,仲少符拾起宝剑,上来助战。耿照道:“符弟,你歇歇吧!这贼子不是我的对手!”仲少符道:“不,我还可以再战。这位女侠,请你去照料上官姑娘,好吗?”他不知道秦弄玉是谁,只能以“女侠”相称。
秦弄玉在桑家堡的那一仗中是见过上官宝珠的,也知道她是麻大哈的师妹,此时见上官宝珠倒在马车上,头倚着车辕,眼中泪水打滚,向这边凝视,好像是受了重伤。心中奇怪,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想道:“她的父亲于照哥有恩,若是受伤,我倒应该救她。且过去看看。”过去一看,这才知道她不但受伤,而且给点了穴道。
秦弄玉解不开灵山派的独门点穴,只得守护在上官宝珠身旁。
仲少符得了耿照之助,精神抖擞,一口剑力敌苏、博二人,攻多守少。耿照单独对付麻大哈,更是把麻大哈杀得手忙脚乱。麻大哈咬紧牙根,不惜消耗真力,把最凶狠的伏魔杖法施展出来,横挑直格,左挡右架,上下翻飞,一条镔铁杖宛似毒龙,张牙舞爪。但耿照运剑如风,鹰翔隼刺,不到半炷香的时刻,便把麻大哈的凶焰压了下去。麻大哈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想道:“今日只怕是难讨好处的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我却不能便宜了这姓仲的小子,我捉不了他,反而让宝珠落在他的手上,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麻大哈气恨不过,心中暗暗盘算对策。
激战中仲少符卖了个破绽,博图恃着力大,以为有机可乘,立即挥棒猛击,哪知仲少符正是要他如此,博图欺身急进,仲少符一个闪身,青钢剑反圈回来,剑光闪处,血花飞溅,在博图的肩头划开了一道伤口。苏赫双钩刺到,仲少符反手一剑,又削去了他钩上的两齿月牙。
麻大哈见两个师弟即将落败,又惊又急,这么一来,心浮气躁,更是难以支撑。耿照趁势猛攻,接连几剑“狂风扫叶”“高祖斩蛇”“猛鸡夺粟”“龙顶摘珠”,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麻大哈杀得透不过气。麻大哈大叫一声,忽地一个倒纵,落在马车旁边,突然挥杖向秦弄玉袭击。
原来麻大哈是想把上官宝珠抢回去作为人质,他以为秦弄玉是个女流,容易对付。倘若能在三招两式之内把秦弄玉伤了,耿照必须照料他的未婚妻子,自己便可以抢回了师妹,逃之夭夭。
哪知秦弄玉这几年来勤练峨嵋派的无相剑法,剑术精妙尤在耿照之上,不过功力稍逊而已。麻大哈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气力不加,即使单打独斗,也未必是秦弄玉的对手,要想在三招两式之内伤她,当然更是梦想了。秦弄玉一声冷笑“来得好!”青钢剑扬空一闪,一招“玉女投梭”,反刺过去,麻大哈身形未稳,一杖击空,只好挥袖拂挡。倘若他的内力未曾消耗,还可以拂歪秦弄玉的剑尖,但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未,如何能够?只听得“嗤”的一声,秦弄玉的剑尖刺穿了他的衣袖,把他的虎口也刺伤了。
说时迟,那时快,耿照亦已赶至。麻大哈大吼一声,又是一个倒纵,斜掠出三丈开外。灵山派长于轻功,麻大哈急于逃命,已是顾不得抢他的师妹了。
耿照正要追去,麻大哈忽地把手一扬,发出了一枚烟雾弹,登时一团烟雾,扩散开来,遮住了耿照的视线。
苏、博二人趁着烟雾弥漫之际,也乘机逃走,苏赫还打出了一把毒针。仲少符舞剑防身,耿照连发了三记劈空掌,掌风呼呼,把烟雾扫荡得随风而逝,但待到烟雾尽散之时,麻大哈、苏、博等人也早已不见踪影了。
仲少符本来是要去寻访耿照的,想不到是在这样的境遇下相逢。双方都是欢喜得难以形容,敌人一退,这两个分别了十多年的儿时朋友就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仲少符道:“耿大哥,多亏碰上了你!”耿照笑道:“符弟,你长得这么高了!幸亏你还认得我,要不是你刚才叫我一声,我可还不敢和你相认呢。”仲少符道:“两年前我看见过你的图像,要不然说不定我也认不得你的。耿大哥,认得你的人多呢,此地离大都不过五百余里,你在这条路上行走,可也太大胆了。”原来耿照因为是金国的“钦犯”,金国朝廷绘了他的图形在各地张挂,出了重赏要缉拿他,是以仲少符曾经见过。
耿照笑道:“怕什么?我虽然是金虏的‘钦犯’,但还不是最重要的‘钦犯’,比我更重要的‘钦犯’例如金国的武林天骄和丐帮的武帮主,他们还敢大摇大摆地进了京城,而且还大闹了校场呢。金虏目前头痛的事多着呢,他们要应付蒙古的进侵,又要对祁连山的辽国旧部动兵,对我们这些二三流的‘钦犯’,那已是无暇‘缉拿’了。”
仲少符怔了一怔,说道:“武帮主他们大闹京城之事你已经知道么?”耿照道:“不错。你也知道么?”仲少符道:“当日我就是和武帮主同进校场的。”耿照诧道:“那么,你怎的又在这儿,却与灵山派的上官宝珠同在一起?”仲少符道:“说来话长,咱们回去看看上官姐姐再说,哦,原来你和我的上官姐姐也是认识的,这就更好了。”耿照听得他叫上官宝珠做姐姐,更为诧异,笑道:“看你的武功,你并非灵山门下,却怎的和上官宝珠做了结拜姐弟了?好吧,咱们且先把你的上官姐姐救醒过来再说。”刚在此际,秦弄玉已在大声叫道:“快来,快来!她的穴道,我解不开!”
仲少符曾跟四空上人学过解穴的本领,四空上人武学渊博,对正邪各派的点穴功夫都有研究,仲少符一看,说道:“点的是‘伏兔穴’,待我来解。”可是他按照师父所教手法来解,都依然是解不开。上官宝珠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痉挛,似乎有点痛楚的感觉,仲少符连忙缩手,说道:“师父没有教过我解灵山派的点穴功夫,可是我是按照正宗的解穴要诀解的,按说正邪各派所点的穴道都能解开,奇怪,却何以失灵了?”耿照忽道:“符弟,你以内力拍她的环跳穴试试。”仲少符吃了一惊,说道:“这不是令她的经脉逆行了吗?”
解穴的原理在于使血脉畅通,必须顺着经脉运行路线,以内力刺激相应的穴道才能推血过宫。“伏兔穴”属于“厥阴脉”,“环跳穴”则属于“阳矫脉”,经脉运行的路线恰好相反,以内力冲击“环跳穴”,那就是使“经脉逆行”,若依正宗的解穴要诀,非但不能推血过宫,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是以仲少符听了耿照的话,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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