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为众宾之首的幻风堡少堡主万俟垚丰神都雅,举止沉静,一袭黑衣裁剪得体,样式华美而不虚浮,衬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顾盼之际流露出一股文翰世家独有的儒雅内蕴之气。
沈丹羽细看这位与自己同为邪道新秀的万俟公子几眼,心中暗暗称赏,近前一步说道:“各位同道远来辛苦,在下沈丹羽,谨代本教秦教主谢过各位高谊。”说着向众宾团团一揖。秦昼轩也遥向众人拱手致意。
众宾皆抱拳答礼,一边谦辞客套,一边将目光投注到沈丹羽身上。在座众宾都是久历真林的有识之士,自然都听说过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线天俊彦少艾“羽扇公子”沈丹羽。此刻眼见其人神清骨秀,灵气飞扬,与那向称人中龙凤的万俟垚正是珠辉玉映,各擅胜场。不禁由衷暗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异日真林风起,当看此辈竞逐。”
万俟垚略一凝神,清声笑道:“秦教主太客气了。想我幻风堡与贵教世代交好,日前欣闻贵教喜得圣童,家父欢喜不胜,特命在下前来诚挚道贺。说起来在下本是后学末进,实不敢当秦教主‘谢’之一字。”
众人见他气度沉凝,应对得体,心中都是大为嘉许。独孤擎默立旁观,虽不知此人根底如何,却也觉得这位贵公子似乎为人很好,没来由地对他心生亲近之意。令狐挚则仔细观察万俟垚和沈丹羽的言谈举止,并在心中暗加比较,以备日后模仿。
秦昼轩微笑道:“万俟堡主盛情高谊,敝教上下深为感佩。万俟公子年轻有为,假以时日定为我道英杰,亦不必过于自谦。”
万俟垚点首逊谢,说道:“家父前日兴之所至,手绘一轴‘岁寒三友’图卷,命在下敬赠贵教,以为贺礼,还望笑纳。”自侍从手中接过一个三尺长的礼盒,双手奉至沈丹羽面前。
沈丹羽双手接过,转交给两名执事童子,开盒取轴,当众展开,果是一幅墨意笔法俱臻佳妙的“岁寒三友图”。
幻风堡现任堡主万俟文昌雅擅丹青,妙笔无双,真林俗世无不知闻,却又惜墨如金从不轻易赠人。此番为贺一线天选定圣童而奉送墨宝,可说是极大的面子,令一线天众人尽皆动容。
沈丹羽郑重谢过幻风堡同道高谊,便请万俟垚落座。
无极宫副宫主鲁云亭是一个面相粗豪的虬髯大汉,眼见幻风堡送出了这般重礼,心中不禁大感为难。无极宫一向以善御毒物著称于世,此番所带贺礼也无非是一些解毒祛蛊的丹丸药膏而已,论情论礼远比不上万俟文昌的画作。
鲁云亭见沈丹羽移目向自己看来,不由更觉难堪,暗叫倒霉。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多想,只好硬着头皮将贺礼送上,胡乱说了几句撑场面的虚话儿,便坐回椅子上生闷气去了。
其余众宾自沧浪门左护法王歌孺和铸鼎山三长老荒丘子以下,却是个个心中暗喜,多亏有鲁云亭这个冤大头在前,自己门派的贺礼才不至于显得太过寒酸。这一干人都是精明乖觉之辈,当即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依次送上本派贺礼,理直气壮地说着大同小异的贺词,直把鲁云亭气得脖子都要憋炸了。
独孤擎在师父身旁侍立良久,见这些宾客个个陌生,所说的话又与自己无甚关系,不免渐感无聊。但他自听苑老夫子详解“遴选圣童”之制后,深知自己的一言一行均须谨慎,否则便会辱没先圣,贻羞师门。因此上,虽然心中颇为不乐,但还是勉强耐住性子,规规矩矩地肃立不动。
沈丹羽暗暗好笑,一本正经地谢过众位道友,又请三位圣童上前,依次介绍。众宾少不免大放谀辞,连声赞叹,对一线天后继有人深表欢喜。
沈丹羽待众宾稍静,说道:“三位圣童年纪尚幼,不惯见客,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同道海涵。”语毕略一挥手,执事童子便将三位圣童领向大殿东侧,轻快地转入偏殿。
独孤擎万想不到所谓的“见客”便是这般简短的一个枯燥礼仪,不禁大感无趣,心想:“怪不得苑老夫子说‘此乃俗务,不去也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嘉文馆里听苑老夫子讲故事呢。”
心中如此怨叹,足下更不稍停,一路跟着执事童子走出殿门,又来到了殿前广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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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天风浩然,阳光耀目,数百只彩羽灵禽翩飞翔舞,清鸣悦耳。独孤擎深吸一口清气,心中的烦躁顿时烟消。
执事童子将三名圣童带到段凯风的“禁卫房”,入门便见里面有四个外客装束的汉子大咧咧地踞坐在房里高声谈笑,一见三童进门,便将八道凌厉的目光笔直投射过来,唬得三童齐齐一凛。
轩辕掣在三童中年纪最长,修为最深,性情也最为沉稳,微露惊色便即凝定,泰然经受对方的审视。独孤擎虽觉这四人目光无礼,神情不善,但他素性平和,不愿多事,只将目光移开,不与那四人对视。唯独令狐挚机敏好胜,心性高傲,睁圆了一对炯炯慧目,毫不客气地回瞪四人。
四客中位居首座之人身材高大,四肢粗壮,将一袭赭色长袍撑得笔挺,满头黄发随意披散,鬓角上的横生红毛更是不修边幅,重枣色的脸膛上狮鼻阔口,紫髯如蓬,相貌十分凶恶。满是不屑地扫了三童一眼,冷笑道:“段道友,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就是你们一线天新选的圣童吗?”
段凯风力持仪礼,微笑答道:“尚道友猜得不错,这三位正是本教新科圣童。各派同道此番前来一线天,就是为了庆贺三位圣童承继圣脉。贵堡的万俟少主想必已经向这三位圣童献过贺礼了。”
那紫髯大汉嗤之以鼻,说道:“什么献礼、受礼的,还不就是小孩儿过家家吗。咱们幻风堡跟你们一线天的交情非比寻常,段道友用不着拘泥俗礼。”
段凯风细辨他话中之意,藐视一线天圣童自不待言,更有几分影射幻风堡少主的意味,不免心中暗想:“人说幻风堡大权旁落,强奴欺主,看来果然不假。”当下随口敷衍两句,便命人带三位圣童出房散心。
三童出得房来,令狐挚兀自不平,哼了一声说道:“大哥,幻风堡的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就算咱们不是一线天的圣童,他们也不能当面瞧不起咱们啊。楚师兄要是知道这事儿,一定骂他们是‘骡子’。”
楚良辰自经令狐挚开导,明白了“杂交”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居然喜欢上了“骡子”这个词儿,动辄用来嘲骂他看不顺眼的人或者物。朱九鹤平时最爱捉弄楚良辰,也就被骂得最多,初时还不以为意,后来听李咨奇当众转述驴马杂交而生骡的典故,(李咨奇还查到了有关“骡子不能生育”的重要文献。)这才恍悟:敢情楚良辰赠给自己“骡子”的称号不光是骂自己粗鄙愚鲁,更有暗指自己是“杂种”(将来还有“断子绝孙”之虞。)的深层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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