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湉怔在原地,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他不相信,刹那间竟开始胡言乱语,“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你是胡说的,对不对,你是胡说的!不可能!”
载湉的身子前倾,忽然头重脚轻地狠狠摔倒在地,他猛烈咳出几声,一抹鲜血在地上晕开一片。容龄与端方皆吓坏了,他二人将载湉扶起,缓和了语气道,“万岁爷,奴才们不敢欺君,瑟瑟姑娘说的是真的…”
“万岁爷!民女知道,您一直以来憎恶三格格,以为是她出卖维新志士,变阵倒戈致使他们人头落地!可今日,民女想要明明白白告诉您,三格格从未出卖过挚友!民女手中有梁启超近年来与三格格的往来书信为证!”瑟瑟必须在此刻将话说清,她不能看着载潋至死还在蒙冤,她将手中的信笺呈给载湉,“这封信是三格格私藏之物,民女自知君子非礼勿视,可为了三格格清白,民女私拿了三格格的信,愿做一次小人!俟后责罚,民女愿一人承担!”
载湉接过瑟瑟手中信,只见信封已褶皱不堪,信封上写有“三格格惠鉴”几字,显见是梁启超的亲笔手迹,他抽出信纸,信笺已经泛黄,墨香却犹在:
“谨启三格格,正月廿二日卓如再拜于三格格懿前,见字如晤。
自浏阳会馆一别,七年有余。卓如远在海外,别于故土,每每梦回,总忆三格格戊戌年间为我同党挚友奔走联络、铤而走险,千钧一发之际独自入颐和园危险之境,置一己生死于度外之旧事。
卓如自知三格格生长于宫府宗室之内,不能自由出走海外,不能轻易舍弃一切,而当年孤注一掷加以利用,卓如终年悔恨。
三格格临于危难,未曾苟免,愚心深所钦佩。格格为皇上与吾党人至诚忠爱之意,深所洞悉,了然于胸,未敢忘怀片刻。
数年以来,未通消息,天涯遥阔,然存知己,亦若比邻。卓如唯牵挂格格近况,不知身体安否无恙。且望格格顾自珍重,以抵心中多年以来深所愧疚。待卓如重归故里,相聚未晚。
即颂安绥,三格格惠鉴。
光绪三十一年正月廿二卓如”
载湉怔怔地看着信,已接近全部真相的他心若巨大的空洞,“当年加以利用,是什么意思?”他声音颤抖地发问。
“万岁爷!奴才一直以来有一桩心事,当年奴才奉旨出洋考察各国政治,行至日本神户,奴才曾私下与梁启超会面,他向奴才问起三格格近况,言语间无不尽显牵挂与愧疚之意,他说当年三格格之所以会在政变前夜进入颐和园,皆是受维新党人所托的缘故,三格格是为了与谭嗣同围园计划里应外合,未曾料想袁世凯临阵倒戈,向荣禄告密,才酿悲剧!梁启超一直为此事心怀愧疚,若非他恳求三格格进入颐和园,也不会有后来世人对三格格的种种误解与揣测!”端方也在此刻开口说出了真相,他说至动情处也落了几滴泪,“梁启超告诉奴才,纵是在政变发生后,三格格还曾冒死前往浏阳会馆,劝谭嗣同随康梁二人离开,前往日本避祸!若三格格当真倒戈背叛维新党人与皇上,又怎会冒死行如此凶险之事呢!皇上!”
“奴才归国后,曾亲自去见过三格格,她亲口告诉奴才,她之所以不愿说出真相,只因怕再揭开戊戌年的伤疤,令皇上再陷险境!她不愿皇上再为难…”端方说到伤心处,哭得声音哽咽,他跪倒在载湉面前,叩头道,“皇上!三格格对皇上至诚至爱之心,令奴才也不禁落泪!只可怜外人皆以为三格格是苟且偷生、忘恩负义之辈!焉有人能见其真心!”
载湉听罢端方的话,只剩怔怔地看着信,泪水将信纸打湿打破。这些年来对载潋所有的憎恨与误解,对她所有的折磨与故意漠视,在此刻都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在了自己的心上。
“皇上!”阿瑟也开口道,“当年三格格表面上与醇亲王决裂,其实是因为三格格自戊戌祸变后一直假意依附太后,她暗中处处为您做事,保护珍贵妃,甚至与洋人联络,全是为了您…可庚子年时,太后要处死珍贵妃,三格格以命阻拦,太后看穿了格格的真心,所以格格才借太后为王爷赐婚一事与王爷决裂,只为了‘名正言顺’地离开家人,才好不牵累家人,不受太后报复啊!”
“还有!”阿瑟仍说道,“格格与王爷假意决裂后搬出王府,被京城中潜匿的革命党人掳走,他们威胁格格说出出洋各大臣启程的时间地点,还有皇上每日由南海往宫中所经路线,格格誓死不肯!他们打伤了格格双腿,将她绑在院中淋雨格格也未屈服!是民女,民女如今的夫君…他为了保格格一命,抢走了格格包袱中泽公爷的信,上面有出洋的时间与地点,他将信交给了革命党人才保住格格一命!绝非格格与革命党人纠葛不清!当时民女与格格身处一起,一切皆是民女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民女愿以殉国先父之名担保,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载湉想起溥仪出生时,他曾听到刘佳氏提起过,“潋儿被那起子革命党人掳走了,弄得浑身是伤,谁想到还有精力做这些小孩儿衣裳,还做得这样精细!”
这些年来有关载潋的真相与脉络终于一点一点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觉痛彻心扉——在载潋被革命党人的威逼之下还选择保护他的时候,他却削去了载潋的宗籍与玉牒,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坐实了外人对载潋的诋毁揣测。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载湉几近恳求,他此刻只见到载潋,他要紧紧抱住她,再不让任何人夺走她了。载湉如发狂了一般向外奔去,他身后还留有想为他贺寿而等待他出现的群臣,还有皇太后,他已全部不顾了,再也不想顾了。
“万岁爷!您等等!”容龄此刻才终于敢开口,她疾步追上去,她鼓足了勇气扯下自己衣内挂着的一块玉佩交到载湉手上,“万岁爷,奴才曾想留着这块玉,就算是我们之间一点联结,是奴才最后的念想了…可后来奴才猜想,这块玉…大概是不属于我的。”
今日容龄在太后宫中向载湉斗胆要了他身上那块来瞧,心中便确定这块玉与载湉那块是成双的。
载湉蹙着眉望着容龄手中的玉佩,他怎么会不认得呢,那是载潋的玉。那双玉佩,是额娘临终前送给他与载潋一人一块的。额娘说,他们要永远同心一体。
载湉曾因载潋不再佩戴额娘的玉而怨恨载潋,认为载潋对不起额娘的恩情,他又怎知载潋在政变后一直将玉佩藏在荷包里戴在身上,直到这块玉丢失。
阿瑟见状惊呼道,“五姑娘!这玉!怎么会在你这里!你知道吗,三格格病重还能说话的时候,日日叫我们去找这块玉,直到如今…她说不出话了,我知道她也是惦记这块玉的!”
载湉听见阿瑟的话,他心疼得胸口沉闷闷作痛,他伸手接过容龄手中的玉佩,再顾不上其他,转身飞奔离开。
载湉来到载泽府上,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在万寿节当日,他竟会抛下文武群臣与太后宫妃们来到这里。
载泽府外皆挂红缎彩绸,无声倾诉着天家盛喜,可他每向内院走去一步,心也被揪得更紧更痛。
他跨过三道院门,眼前的彩色却忽然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满院的白绸与白幡,院内正中停放着一口棺椁。他倒在延趣阁的小圆门上泣不成声。他泪目望着这里的一切,极为陌生,他从未来过这里,也从不知晓她在这里忍受过怎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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