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的信很薄,文笔很烂,字也勾勾巴巴歪歪扭扭的。但后面再来信,就忽然改变了画风。字写得横平竖直了,也开始了遣词造句,不再白话连篇。
【……写信的时候,被室友看到了,他自己写得一手好字,专门抄了几篇诗文给我做字帖,每天盯着我练字,现在是不是写得像模像样了?其实已经练习十多天了,手指头酸痛……】
他交到了很好的新朋友,在更大的世界里。
【……我真想你们,每天都想。现在咱们驻地里雪肯定很大了,你和衣同志肯定扫不动,有谁来帮你扫雪吗?阿木古楞还是穆同志他们?都没有我力气大,还是我扫得最好。北京下雪了,我专门跑去林爷爷家帮他扫雪,结果挥舞几下扫帚就扫完了,都还没用劲儿呢,唉。想咱们驻地的大雪,那下起来才过瘾呢。要是我在,肯定不让知青小院有积雪,谁也没我扫雪扫得好……】
写着写着,又开始瞎聊了。还经常一句话重复说好几遍,像个絮絮叨叨发牢骚的孩子。
人家有文化的人写信,字里行间没一个‘想’字,却句句都在说‘思念’。
塔米尔倒好,行行段段都是‘想你们’‘想家’,没一点含蓄。
但正是这种爽朗,塑造了那个热情的、独一无二的青年。
信是无声的,偏偏塔米尔的信读起来吵吵闹闹,仿佛是一段又一段60秒的语音。
林雪君好像看见他站在边上,大声地讲话,肆无忌惮地倾泻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一点不遮掩。
还想念家里的雪呢,直接闹白灾了,他还敢说下大雪才过瘾,要是让大队长听到了,肯定训他说胡话。
林雪君拆开下一封信,又见到他痛斥大雪:
【……真是的,火车也不通了,马车也开不动。虽然我年后就要去南方跟杜教授一起做实验和研究,不能回家,但现在连你们的信都收不到了。家里就这点不好,一下起雪来不要钱一样。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牛羊好不好,阿妈腿疼不疼。你院子里的雪都要堆得像房子一样高了吧?有人给你扫雪吗……】
“哈哈哈……”林雪君忍俊不禁,他怎么这么惦记她院子里的雪。
要是有飞机快运,真想挖一箱雪邮寄给他,省得他一直念叨。
靠进椅背里,林雪君笑呵呵地读塔米尔的信,看他大声大气说一些有的没的。虽然没什么含金量,却令人心情愉悦。
春天虽没西北风的呼号和树枝的哀泣,却有属于自己的乐章。
院内小水渠的潺潺,屋檐淌下雪水的叮咚,后山流水的哗啦啦,让坐落呼伦贝尔山林边的小小生产队仿佛一整个春天都置身于雨中。
林雪君听着窗外大自然的奏鸣,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泡了两片苹果干。她滋溜溜地喝水,悠闲地晃悠翘起来的那只脚,笑嘻嘻地读完了塔米尔的几封信。
最后一封信是从云南寄出的,他已经跟杜教授汇合,开始配合团队针对‘蝗虫致病菌’的研究。
两人的信合并,将他们在云南做的工作详细地展示在林雪君面前。
后世许多人看来简单的东西,从发现到变成商品使用,可能需要几百年的研究发展。
在1879年俄国由‘乳酸菌之父’生物学家梅契尼科夫发现之后,到1880年尝试应用,到1883年建立绿僵菌属,到1988年研究明确寄主会引发免疫反应抵制绿僵菌,到21世纪10年代20年代成为我国创新生物农药的主体,跨越了漫长的140年左右之久。
1990年代关于白僵菌的研究才进入分子时代,各方面的研究才开始加快,乃至产生突破性进展。
林雪君记得二零零几年国外先后有一百多真菌杀虫剂问世,国内大概只有11种真菌杀虫剂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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