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这是我爸卖肾的钱。你只要圆梦,并不要夫妻,你怕回国后真成了夫妻,会有利益纠纷,怕他占你便宜。”金星说。
“为了打遗产官司,我已经脱过一层皮,那几年没一天能睡好觉。人生很短的,我不想再提心吊胆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蒋美意对金星格外坦诚。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觉得,多一事有多一事的体验和收获。少一事可能是少了许多顾虑和麻烦,但也会少很多预料不到的惊喜。”
“小朋友,虽然你给了我惊吓,但因为你爸,我决定还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我加你微信,明天,我告诉你时间地点,你跟家里人一起来找我。”蒋美意笑笑,掏出了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
金星直到回民宿,都没搞懂蒋美意的意思,什么叫给一个惊喜?是要给钱吗?
姨妈说,她那么有钱,当然应该给钱,她都承认了,论辈分算你的后妈,如果这个结婚证真公证过,那就是法律层面的夫妻关系,如果她死了,是有部分份额的遗产要给你继承的呢。
“还有这种好事?”金岱渊听得眼睛都睁大了,“虽然我讨厌你爸做的这件事,我甚至都恨他了,但只要对你有好处,妈就没话说。”
听到这番对话的观棋被震惊,他重新打量着这两位相处多日的成年女性,若有所思。金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他,他随即笑笑,轻轻摇头。
“你能理解亲人对孩子的感情吗?没有对错,都是本能。不对孩子好的大人,大多不会留下后代,或者被后代抛弃,动物也是这样的。”金星小声说。
观棋沉吟片刻,在手机上打字:那你怎么理解孩子对父母的期待?如果落空会不会很失望?
金星想了想,也在手机上回复他: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人都不能改变世界,只能改变自己,孩子也一样。我觉得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是唯一能做的事。
观棋冲金星笑笑,眉宇间已释然。两个大孩子望着姨妈和妈妈还在讨论李长庚卖肾的价值究竟有多少,他俩之间有多少感情,讨论内容非常市侩,但聊着聊着,金岱渊突然落泪,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晚金岱渊没跟大家一起吃饭,她想独自出去走走。可真走出去,她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听着满耳朵半懂不懂的白话,又不知该去向何处。于是跟着几个来旅游的外国人乱逛,最后到了珠江边天字码头,上了夜游轮。身边有人在说,这里是曾是林则徐和孙中山都上过船的地方。但金岱渊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身为长沙人,湘江珠江都差不多,桥也差不多,甚至风也差不多。不知道林则徐和孙中山这样的伟大人物,会不会像自己一样那么深那么痛地爱过一个人。或许对男人来说,爱并不重要,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能改变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的命运才重要。男人和女人天生不同,所以自己究竟在恨什么呢?这个年纪难道还不懂男人?或许是恨李长庚经常跟黄棠宁吃饭,甚至为她做饭,恨他为了保护苏瑞主动让她得到妻子的名头,更恨他真的跟蒋美意在教堂里举行婚礼。
婚礼,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是件麻烦事,要付出的时间精力太多太多。可哪个小女孩从未幻想过自己的婚礼,穿上婚纱的样子,一生中最美的一天。虽然不信基督教,但不论是拜天地还是教堂婚礼,她都幻想过,甚至想过用什么婚车和捧花合适,她的幻想十分具体。她恨的是这个梦做了许多年,却被蒋美意实现了,甚至她没掏出五百万之前,李长庚是主动提出要给她一颗肾。李长庚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嵌入了蒋美意的身体,他们真正地合二为一。如果病的是自己呢?李长庚会不会这么做?
不敢想,只敢哭,当着姐姐和女儿甚至外人的面,哭得太狠会丢人。金岱渊站在游轮最后边,对着沉默流逝的江水,把满腹委屈嚎啕出来。生活不是电影,没有天降霸总安慰她,甚至其他游客都假装看不见,远远绕开她。倒是保洁大姐好心,给她一包面巾纸,说着潮汕口音浓重的安慰话。大概意思是不要想不开,千万不要寻死,人只要活着就有好事发生。大姐的前夫人其实不错,就是喝完酒就打她,并不是往死里打,有时候甚至站不稳也要吆五喝六砸东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想过戒酒。她终于离了婚,现在一个人在广州打工赚钱,孩子也大了,马上就能出来打工了,她每天都很开心。
细聊下来才发现,原来保洁大姐跟金岱渊竟是同龄人,只不过大姐庆幸的是离开了男人,而她却为男人的负心痛苦不堪。大姐还说,她再也不结婚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就是最好的生活。原来人跟人的感受真的可以天差地别,她拼命想抓在手里的东西求之不得,有人早弃如敝履绝不回头。
金岱渊听着听着就不哭了,心也渐渐静下来,夜风变凉才回去,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姐姐还在等她。金玉衡并不多说话,只是看到她才安心上床。金岱渊的心,暖了一点。
第二天上午,蒋美意给金星发了信息,让她们下午三点直接去店里。金玉衡把妹妹拉到发廊,洗剪吹焗油全套,两个人都做了一次性大波浪。回去后金玉衡又给妹妹化妆,全妆。最后还精心搭配了一套衣服,把她随身带的大牌丝巾给妹妹系上,高跟鞋穿上。金岱渊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刻意?我们是去拿钱的,让她看到我们平时的状态,会不会更好?”
“放心,她这种人该多少是多少,不会临时变卦。再说了,如果有钱人给你一颗肾,是不是该付的价钱更高?你是什么身份,咱们输人不输阵。”金玉衡一边鼓励着,一边帮金岱渊身上喷香水。
浓郁的花香混合着木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嗅觉直接影响了情绪,金岱渊的眼神变得坚定,她不再是那个浑身油烟味汗水味心酸味的女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忍不住说:“好,输人不输阵。”
这一刻,姐妹齐心。金星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妈妈和姨妈如此和谐,愉悦的光圈环绕着她们,如此确定,像外边不燥热不潮湿又明朗的好天气。临出门,妈妈问金星为什么不穿上姨妈给她买的漂亮裙子。金星说没必要,妈妈和姨妈已经够气势了,蒋女士已经见过她,不管她要给什么,都不是因为她穿什么,而是因为她是爸爸的女儿。
四人小分队准时出现在蒋美意的中古店,接待小妹直接把她们领到了里间贵宾室,关上门退出。
蒋美意没有刻意打扮,但她的随意也是从头到脚的名牌,坐在老板桌后边更是显得气势逼人。金岱渊此刻才切身体会到姐姐的用心良苦,得体的衣服能壮胆,来面对这样一个母狮子花两三个小时很必要得。否则素颜穿着家常衣服的她,看起来会像只毫无战斗力的老兔子。
“你们好,相信我跟李长庚的故事妹妹已经讲给你们听了,所以我们并不是敌人。其实你们直接来找我会更好,我这个人是讲道理的,现在来看,我们还算有点关系。”蒋美意不露声色地说着,手底下娴熟地泡茶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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